想得不错,实施起来却犯了两个大错误:
第一,术虎高琪和完颜纲两人职位相当,谁也管不了谁。小小一座镇州,出现两套领导班子,听谁的,不听谁的?
第二,术虎高琪的三十万兵力是杂牌军。杂牌军的成分很复杂,基本上由非女真人的金国籍将士组成,比如前面的耶律留哥。这些人当年都是女真人所征服的奴隶,想让他们在女真人大难临头时出力,是何等的异想天开。
本应出现的第一次蒙、金两国的集团军决战,却成了一触即溃。杂牌军根本无心应战,连带着把完颜纲的十万大军也夹裹在一起一哄而散。
战火瞬间烧到了居庸关前。
居庸关不是一年前的居庸关了。这时它城上有pào,大门以铁锢死,关前远近布满了铁蒺藜,哪一种都针对着蒙古骑兵。
而蒙古军却没有质的提高,攻城继续是他们的短板。连平地筑起的高墙都没法逾越,更何况建在崇山峻岭之间的纯军事要塞。
居庸关任凭蒙古军qiáng攻,始终不破。
蒙古军被迫拐了个弯,他们暂时放弃了居庸关,转向西行,取道飞狐口,南入紫荆关。这次变向非常突然,充分发挥了蒙古骑兵机动力举世无双的特点。当金廷知道消息,派兵去堵截时,已经来不及了。
紫荆关既破,华北平原一路坦途。
蒙古军却没有趁势前进,而是派出哲别率领轻骑飞袭居庸关的背后——南口,同时派另一支人马悄悄绕回居庸关正面。当蒙古军前后夹击时,史书记载:“……金鼓之声若白天下,金人犹睡未知也。比惊起,已莫能支吾,锋镝所及,流血被野。”
居庸关再一次倒塌在蒙古军的马前。
历史在重演,每个女真人眼前都浮现出上一次的惨境。蒙古人再一次让他们失算了,成吉思汗并没有立即挺进中都城,而是突然间散开了队伍。
他命令客台、哈台两人率军围攻中都,其余大军分成了三路:术赤、察合台、窝阔台为右军,循太行山以东南下;合撒儿、斡陈、拙赤锄、薄察为左军,循海岸线向东;成吉思汗本人携幼子拖雷率中军深入燕南。
战争在这三路大军征战的路线上铺开。
术赤等右军十月陷涿州,掠邢、洛、磁、相等州,转年正月陷怀、孟、卫等州后抵达huáng河,进入晋东南地区,掠泽、潞,沿太行山西侧北还,三月拔石、岚等州;
合撒儿等左军蹂躏整条海岸线;
中路成吉思汗与拖雷出中都之南,十一月陷河间、沧、景,进入册东,第二年正月陷济南,进而分兵陷益都,远及于登、莱、沂等州。至三月,大军还驻于中都北郊。
直至这时,才对中都下手。可以确定的是,这时金国再没有任何军队能支援其都城了。
成吉思汗可以很悠闲地坐在中都城下,等着女真人作出决定。可是他却等不着老对手完颜永济了,这个激起他反抗之心,进而南侵金国的“庸懦”之人,已经成为了历史。
这要从居庸关陷落时说起。那时中都大门骤失,上次的惨痛让完颜永济彻底慌乱。他忙不迭地调集所有兵力来护卫都城,这其中就包括上一次造成恶劣影响,还被他委以重职的胡沙虎。
胡沙虎权右副元帅,领兵屯驻中都城北。
这人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做,只是打猎喝酒。完颜永济派人去责备他,敦促他赶快备战。他突然间bào怒,一把摔死了正在调教喂养的鹞鹰,带着军队就冲进了中都城。
胡沙虎直入皇宫,把完颜永济给揪了出去。完颜永济就此下台,一个月后bào毙,新皇帝是金世宗完颜雍的孙子、金章宗完颜璟的哥哥完颜珣。
完颜珣称金宣宗,胡沙虎要挟他把完颜永济废为庶人,以便为其抹去弑君的罪名。金宣宗觉得不错,这样也正好表明自己的上位很合法。
这就是为什么前面提到完颜永济的时候说他是“金国皇帝卫绍王完颜永济”,此人当了五年金帝,却没有庙号、谥号,金国不承认他是正统,和从前的完颜亮差不多。
这时是当年的八月末,成吉思汗还在纵兵四野,中都城下只是蒙古军的一小部分,胡沙虎决定主动出击。还不错,他本人出战居然打赢了,可是脚却扭伤了,估计是非常疼,所以他回城养伤,部队jiāo给从镇州城败回来的术虎高琪,严令其必须取胜。
——“胜则赎罪,败则斩汝。”
术虎高琪被bī上了绝路。蒙古军是那么好赢的,居然只能胜不能败?!苦闷中术虎高琪回忆起不久前两人还是平级,这时居然被对方呼来唤去,这是为什么呢?
无非是造反……很好,照搬。
十月间,术虎高琪率军杀进中都,让皇城第二次流血。胡沙虎被杀,军政要权落进了术虎高琪的手里。成吉思汗转年回到中都城下,城里的敌人已经更新换代。
金宣宗、术虎高琪根本不敢应战,金国求和,把卫绍王完颜永济的女儿岐国公主嫁给了成吉思汗,并以金帛、童男女五百人、绣衣三千件、御马三千匹为献。
蒙古满载战利品回返漠北,在他们身后是更加残破的中原大地。如果说上一次战争金国是元气大伤的话,这时几乎元气尽失。
眼下的中都城,仿佛是汪洋中的一只孤独小船。城里自都统到谋克,高级军官不下万人,这非常像后世纳粹德国覆灭前的柏林,士兵基本没有了,抵抗的全是军官。不同的是,这时的中都城内人心涣散,“将帅皆不肯战”。
不想打还是小事,重要的是生活都成了问题。
中都城周边远至千里之外都成了大片的焦土,河南、河北、山东全被烧掠一空,连粮食都没法支援都城,何谈效忠?
金政权名存实亡。蒙古军还在塞外虎视,朝发可夕至,这样下去,简直是坐以待毙。中都城无法再支撑下去,这已经是定局。
金廷遂出现迁都的提议。
中都弃守分为两派。以左丞相徒单镒为首的抵抗派认为固守中都才是上策,因为山陵、宗庙、百司、庶府全在于此,况且地势有利,野狐岭、居庸关、紫荆关等天险要塞只要防守得当,完全可以挡住蒙古军。反之如果放弃中都,则北路尽失,中原就失去了一多半。
逃跑派以元帅左都监完颜弼为首,他们认为放弃中都才是理智的,而迁往南京府,即北宋原都城开封,则南有淮水,北有huáng河,西面是千古天险潼关,足以防御以骑兵为主要战力的蒙古军。
两边相持不下,新皇帝完颜珣没法决断。关键时刻一个消息传进中都,金国派去征讨辽东耶律留哥的四十万大军败了,女真发源之地失去了控制!
金廷再也无法淡定,不只是蒙古,连契丹人都在卷土重来,这还商量什么,逃,立即逃。公元1214年五月,金宣宗留右丞相兼都元帅完颜承晖、尚书左丞相抹然尽忠辅佐金国太子完颜守忠留守中都,他则带着百官、后宫仓皇南窜。
开封做国都到底好不好,百年北宋早是明证,这根本不必再论。但限于眼前形势,金廷再固守中都,不必蒙古军攻城,估计都会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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