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元971年时,它的主管名叫赵光义。
这个人超复杂,无论是概括地说,还是分析地说,现在都说不清他。
这时,赵光义的开封府尹已经当了十年了,他的权限很模糊,当他哥哥在开封时,他管市长该管的事,当他哥哥出征时,他gān国王该gān的活儿。他最初的定位,就是他哥哥最信得过的人,是帝国稳定的一块基石,是赵匡胤的影子。
所以最开始时,赵匡胤用了很多的手段来把他扶持起来,而到了后来,赵光义就以实际行动证明,他没让他哥哥失望。从历史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里,能查到他与当时宋朝京里京外大小官员都过从甚密,其势力已经无孔不入。
这就碍了一个人的事——赵普。从正常的官职分类上看,皇帝以下就是宰相,当时的中书门下平章事,而开封府尹,无论潜台词是什么,不过是一个知州,可赵光义以自己独特的身份,把这个市长无限制地做大了。姚恕当初是什么人?开封市长手下的小秘书而已,就敢对宰相如此无礼,他仰仗的是什么?这是赵光义和赵普两个人私下里尊卑关系的体现吗?这是公然以下犯上,侵凌相权!
赵匡胤就算再宠着弟弟,也不会放任到这个地步。所以后来杀姚恕,动用的是政府皇权。
至于刘嶅和冯瓒的金钱关系,这就更敏感了,赵光义的手越伸越长,不仅在京城里培植党羽,连远在西川的知州都要收买,这样下去,天下到底是谁的?
就算宋史被一再地修改,赵光义的一些活动还是被留存了下来。他不停地送礼,可也有被人拒绝的时候。先是御史中丞刘温叟,赵光义连续两年给他送钱送东西,可他都用封条封好,既不当面拒绝,可也绝不动用。赵光义发现之后,只好派人都收了回来。
另一次他的不轨之心就再难推脱了,他居然去贿赂禁军殿前司控鹤指挥使田重进。田重进是什么人?那是赵匡胤晚上睡觉时守大门的人!
用当时赵匡胤的眼睛来看周围的世界,相信他会突然间感到寒冷。在公元971年之后,史称中书门下平章事赵普的“堂贴”——由宰相颁行的书面命令,“与诏令无二”,甚至重于诏令。而且他还突然发现亲弟弟的院子里龙盘虎踞,深不可测,要命的是他还不好一刀把它连根砍掉,这是个怎样的局面?
一国之内,政令三出。这种时候还能再发兵江南,去图谋别人吗?赵匡胤要怎么办?可以肯定的是,他从来都没有杀他弟弟的心,而说实话,这时他早已把江山坐稳,再不必像最开始时那样需要一个帮手了。他在犹豫,可有人已经忍无可忍,要替他出手了……
赵普躲到了一边,在仔细掂量自己手里的那根棍子,同时也在评估赵光义脑袋的硬度。其核心内容就是如果这一棍子真的砸了下去,是赵光义的脑袋开花?还是他自己的棍子会断?
这问题很实际,而且非常的普遍。其实从古到今,每一个生活过的人都是人手一棍的,无论是在职场中,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庭生活里,这根棍子每时每刻都得准备好去砸人,不然你就挨砸,就在砸人与挨砸的过程中,以及手法判断等水平的高低里,你的人生就被定位了。
赵普砸过太多的人了,砸得越多,经验越丰富,下一次实战前所需要衡量的东西就越多。尤其是这一次,他先问了一下自己,第一,非得砸不可了吗?
回答是苦笑,他可真不想砸赵光义,这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当赵匡胤的老母亲杜太后还活着的时候,还时常吩咐赵光义说——出门“必与赵书记同行仍可。”而且还约定好赵光义回家的时辰,由赵普来监督。可以说在那些年里,他是赵匡胤家族的一分子,曾经多么的温馨和谐啊……但这时再想这些,就极其可笑。结论是只有一个字——砸!
狠狠地砸!
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更得小心考虑了——有把握吗?
赵普为之放平了心态,详细分析。先看一下朝臣们的拥护意向。那就得先看一下三省——中书省、枢密院、三司的意向了。毕竟这是百官之首。
中书省,没有问题,这是他自己的地盘,一切都由他说了算。虽然有薛居正、吕馀庆等几个参知政事的副手,但是他们“不宣制(敕书)、不押班(每天上朝没资格像赵普那样引领百官)、不知印(相印)、不升政事堂(赵普的办公厅没他们的份)而且工资也只有赵普的一小半。”这让赵普可以完全放心。
再看枢密院,赵普不禁会心一笑,这时的枢密使是李崇矩。他和李崇矩好到了什么程度,用一个事实来说明比什么都有力度——他的儿子和李崇矩的女儿很快就要结婚了。还要再往下说吗?
最后是三司使了……赵普的心突然变乱。这时的三司使是他的老熟人楚昭辅,按说这是在赵匡胤还是个后周的将军时,就和他同在幕府里当差的老伙计了,就算两个人平日里处得不怎么样,总是你喊我叫的,但大面上总还过得去。尤其是互相都知根知底,他楚昭辅是不简单,但比起敢把活人扔锅里煮熟了再吃下去的李处耘怎样?哼哼,在赵匡胤的幕府里,楚昭辅和李处耘的资格都比赵普老得多,可是赵普进去后就能把他们挤到一边,把他们当手下人一样使唤,再加上这十年里官场唯我独尊,想来楚昭辅没有敢对他造反的胆子。
但是,这是在一年之前。时间截止到开宝三年,也就是公元970年的秋天以前,这之后,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话说公元970年,也就是宋朝开宝三年,入秋之后的某一天里,三司使(计相)楚昭辅突然去见赵匡胤。当时赵匡胤正坐在讲武殿里想心事,他一方面得想着北边的契丹,“三千打六万”的事qíng刚过,契丹人会不会马上再来;一方面他还得关心一下潘美,那时的南汉还没有打下来。
不过总体来说,他的心qíng非常好,尤其是秋天,收获的季节又到了,这意味着他的国库会变得更加充足。无论如何,有钱有粮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就在这时楚昭辅跑过来告诉他——陛下,完蛋了,现在国库里的粮只够吃到明年二月份的。没办法,得把禁军都解散,让他们到全国各地去吃饭。然后再把所有的民船都征调起来,到江、淮一带去运粮。这样才能保证明年开chūn开封府里饿不死人。
这消息让赵匡胤一下子从huáng金梦里重返赤贫,落差太大了,让他瞬间抓狂,对楚昭辅一顿大吼——你这个三司使是怎么当的?国家没有九年的储备就是不足,你居然只给我留了半年的口粮!要分军屯田(解散禁军,分散各地,亏他怎么想得出来!),搜集民船,这是一下子就能办到的?告诉你,要是到时候真的缺粮了,我就杀了你向天下人jiāo代!
当天楚昭辅从赵匡胤的皇宫里出来时摇晃得厉害,他知道,他的死期不远了。他是计相,是一国之中财力调运的中枢神经,能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把这么严重的事态解决,他比谁都清楚——不可能。事实上,他给皇帝的建议已经是他最好的办法了,分散禁军,尽搜民船……他也知道这根本行不通,但还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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