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风心想,真是“知父莫若子”。就算请来邵冲做证婚人,就算儿子事业蒸蒸日上,就算整个婚礼盛大隆重,但他自己始终觉得,有个地方不完美。
唐焕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红红的脸上愈发亮堂起来,快步往大门方向走去。
没过一会儿,唐焕身边多了一位高个子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有些瘦削,鼻子挺拔得过于硬朗,一脸清秀模样。他眼神坚定,深邃得几乎发亮。第一眼见到他几乎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青年才俊”之类的字眼儿。
这完全在唐子风意料之外:这是他大约六年没见过的小儿子——唐煜。
在见到唐煜的一刹那,老爷子心头“咯噔”一下,一种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宽慰自然地散发出来——他由衷发现,原来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最疼爱的,还是这个小儿子。
自六年前那次争吵,他们父子没有见过一次面。唐子风只是从同行嘴里,侧面了解到一些关于唐煜的消息。唐煜先是在一家国际知名投行做对冲基金经理,业绩在彭博资讯(bloomberg)上还排到过年度前10名。
老爷子很为这个儿子骄傲,要知道,排名范围可是全球投资高手,不亚于天才球手泰格·伍兹(TigerWoods)在世界高尔夫球上的排名。
唐子风自己知道,当年唐煜那番话刺激了自己的软肋。唐煜飞往香港后,唐子风气得两天两夜都没睡着。
他一想起唐煜跟他发飙的样子,就气得浑身发抖。那几天,凉意直接从老爷子身体深处散发出来,连身旁的人都不明所以地“跟着”冻得瑟瑟发抖。
很多年前,连唐子风自己都不记得多久前,他就极希望将自己的投资大业交给唐煜。
大儿子唐焕虽能独当一面,但随着事业越来越大,唐子风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儿子在一些大局把握上,还缺少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总是很难一下子把握核心。这或许需要天赋,毕竟做大事,必须有更多的想象力与创造力,而不仅仅是历练。
在唐子风看来,高手总有一种出奇制胜的魅力,就如同他一贯喜爱的棋圣吴清源那样。老爷子看的人太多了,眼睁睁看着许多勤奋的人上升到越来越高的阶梯时,就失去了原先可以掌控的方向,似乎唯有天赋才能突破这样的天花板。不过幸运的是,唐焕每每在处理大局时,都会请教老爷子,让它在背后坐镇。唐子风也很高兴能有杨茗这样聪明的女人辅佐唐焕,至少可以弥补唐焕的一些不足。
二儿子唐烨,做基金经理自然是绰绰有余。然而,他好像天生没有魄力。那次,“潮清帮”对他的袭击,是对他身心上的摧残,如今他甲状腺激素分泌异常,身体发胖剧烈。他说话时总是不经意地重复一些不自信的词句:“你觉得呢”“或许”“我大致这么想”。一个人骨子里的懦弱很难改变,唐子风从来不指望他能挑起大梁。现在他在基金公司的副总身份,也是靠唐子风拿钱铺出来的,唐子风想,让他做个内应足矣。
似乎只有唐煜,在唐子风心中,是最理想的继承人。
自从那次争执后,唐子风痛心地觉得,那是一次警告。在所有儿子中,他无疑对唐煜付出最多。然而,就这个自己最中意的孩子,对自己似乎完全不买账。就算他再出色,那与自己何干呢?唐子风曾经讽刺地想,不要再有什么寄托了!
与小儿子决绝的理性一直支撑着唐子风,以至于唐煜从香港打来的电话,唐子风从来没接过。
然而,唐子风发现自己终究无法欺骗内心。
在唐子风看到唐煜的那一刻,他明白,没法子,自己还是发自真心地喜欢这个儿子。
在唐煜走向唐子风的时候,老爷子还是把头冷冷地转向别处,板着脸,嘴就像被铁钉钉起来了似的。
“爸爸!”唐煜走上前,轻声叫着他。
唐子风的眼睛还是没有朝他瞥一眼,身体如铜像般纹丝不动。
唐煜轻轻地说:“我在香港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您!”
唐子风感觉自己身体有个地方发出了松动的声响,像是坚硬的冰川从一个点断裂开来。在他印象中,唐煜从来不会说这么温情的话语。唐煜是一个像自己这样,不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他知道,让一个执拗的男子汉说出这么深情的话语,需要付出多大努力。
唐子风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我从香港给您带的礼物……”唐煜一边说着,一边在老爷子面前打开,“我知道您最近一直在骑马,这是我让一个北欧的朋友带的纯白蛇皮马鞍。爸爸,你看这个,这是我去西藏时找一个手艺绝佳的师傅,用上好的和田玉手工打磨的围棋。还有这个,国宴茶‘大红袍’。”
这都是一些用心的礼物,尤其是大红袍——最近唐子风刚刚迷上在野外“斗茶”,这斗茶的雅趣,早已在金融圈流行开来。
每次斗茶时,他就会想起苏轼那首词——“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52书库推荐浏览: 仇晓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