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露出鄙夷的神色。
袁得鱼嘚瑟地说:“你没见过有口袋的内裤吗?”
他很快就到了位于安中区的东九块。
他的脑子里很快闪现前一天乔安手上的那些资料。如果他没猜错,其中有很大的漏洞。但这个漏洞具体是什么,他也无法确定,先过来看看。
东九块是由九个连绵的旧街坊组成的旧城区,在佑海整个范围内,位于中心区域。东至海山北路、南至帝北西路、西至石庭二路、北至新开路,总面积约18万平方米。
袁得鱼打听到,这块地方之所以叫东九块,是因为这是安中区的九街地,由代号5至K的九块国有土地组成。他笑了一下,这多么像赌场里散落的扑克牌。
一阵风吹过,顿时灰尘飞扬。一眼望去,楼里空房子较多,但窗外架子上挂着几件衣服,应还有住客。
袁得鱼赶得正巧。
距离东九块不远的一个大停车场上,拆迁动员大会正在进行,很多居民被召集过去。
他也随着人群走了过去。
只见停车场里全是车,一旁的水泥墙上的油漆已斑驳。
停车场中央有个大台子,应是拆迁队临时搭建的。
台上是清一色的彪形大汉,个个目露凶光,套着黑色背心,挥舞着棍棒,胳膊上的龙虎文身清晰可见。
聚集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虾兵蟹将”开始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他们每个人头上系着一根带子,敲锣打鼓的,令人烦躁不安。
还有一群打手在围观的人群外围,边跑边向人们散发传单。
白色的传单劈头盖脸飞来。
一个拄着四脚拐杖的老人抬着头:“光天化日下的大白纸钱?”
袁得鱼在一个不起眼儿的角落,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袁得鱼有种感觉——无言的威慑现在只是刚刚开始。
袁得鱼眼尖,一眼就看到台子背后的一排椅子上,坐着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
这个人万年不变的板刷头,立领中山装永远挺括——没错,正是唐焕。
很久没见这个流氓了,气色倒比前几年更好了,袁得鱼心想。
此时唐焕接起一个电话:“什么,袁得鱼来佑海了?旁边还有两个女的?有个女的像是局长千金,所以没下手?什么,人跑得太快,又找不到了?”
唐焕无奈地摇摇头,心想真是废物,这点儿小事到现在还没搞定。
一张传单正好飘到袁得鱼脚边。
袁得鱼捡起传单,扫了一眼。
如果让袁得鱼总结,就四个字——“滚去复浦”。
复浦在佑海属于“下只角”(因佑海租界多在西南边,有钱人多住在那里,大型工厂多在东北边,贫苦人多住在那里。20世纪30年代,人们把买办、洋人、社会名流聚集的地方称为‘上只角’,东北贫民居住区称为‘下只角’),住惯安中区东九块的居民,根本不乐意搬去那里。
正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迈着奇怪的步子,坚定地往大台走去。那个男孩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睛很大,但深凹下去,脑袋还缠着一圈红色的带子,十足一个大头外星人。
人们议论纷纷,同时对这个男孩投去好奇的目光。
男孩太胖了,走路时浑身的肉一颤一颤的,每走一步,身体就颤动一下。
他费劲儿地拨开挡在他前面的“虾兵蟹将”,跳到台上。
跳到台上的瞬间,男孩全身的肉一颤,整个台子晃了晃,像是要坍塌似的。他没站稳,一下子倒了。他胖乎乎的小短腿一缩,整个人几乎是滚上台的。
台下哄笑起来。
胖男孩好不容易爬起来,又跳了两下,仿佛在检查自己有没有掉什么零件。看自己没事,索性摆出一个扎实的马步。
他叫了一声,突然意识到话筒太高,便抬起头,伸出肉乎乎的手,将话筒慢慢地降下来。
台下又是看滑稽表演时的爆笑声。
这个男孩的声音像是用沙皮纸摩擦过的声带发出来的,在扩音器中放大后显得异常刺耳。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搬!”那个“不”字拖得很长,像是老式录音机在放磁带时突然卡带的音。
袁得鱼笑得很开心。
台下有个居民拍了两下手,但这个掌声很快就在空气中戛然而止——犹如按下了停播键。
“像你这样的,也想做钉子户?”唐焕上前,众黑衣人跟在身后,一起捧腹大笑起来。
胖男孩跳下台的时候,用力地一蹬,话筒一下子倒下来,砸出一声巨响。
一个黑衣人没反应过来,吓得跳起来。
又是一阵哄笑。
唐焕面露尴尬。他很快用一种肃杀的眼神扫荡了一遍台下,笑声顿时停止了。
唐焕无意中扫到人群里一个俊美的年轻男人,正盯着自己,眼神中有一种不可一世的不羁与傲慢。唐焕恍惚了一下,待回过神儿来,那男人早已不见踪影。
袁得鱼喝着可乐,闲逛起来,进了东九块的另一个小区——那里正好围着一群人。
他望了一眼——小花园的大平台上,刚才那个说不搬的胖男孩,盘腿而坐。
52书库推荐浏览: 仇晓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