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瘫软在床上,已经没法上班。
8月26日,这是最可怕的一天。这天,市场继续跌停,这个0.251的净值,以4倍的速度吞噬净值,也就意味着,按10%跌停板计算,一天时间资产就缩水了40%。
更惨烈的日子还在后面。按规则,折价的净值不是根据折价日当天而是根据第二天计算,这在大多数时候,应当是个缓冲。
8月27日到了,没想到极端黑天鹅事件发生了,市场再次跌停,按前一天净值计算,大约只剩下0.15元了,进一步计算跌停后的净值,此时是六七倍杠杆,10%的下跌,净值瞬间折价成0.05元左右。
这几天,阿芬浑浑噩噩。收盘后,她只感到浑身冰冷,眼前发黑。
另一边,唐煜在娴熟地通过A基金隐含收益率进行AB分级基金的轮动套利,因为股灾触发了太多分级基金下折。
他悠闲地看着自动化程序交易:运行的是他早就设计好的程序,交易不断完成,就像捕捉到一个又一个肥胖的猎物。市场上有买不完的分级A,他持续滚动套利,短短三天,就收获了超20%的收益。
效率更高的是他的股指期货趋势程序,不断轮动高频做空,三天资金就翻了两番,赚取的资金总量火箭般上升。
他感慨道:“天哪,市场就好像捡钱一样。”
他自己的海外账户因为做空人民币也赚了不少钱,但因为邵冲给了限制,所以,他赚了三倍左右就停了,原本他可以放无限倍杠杆去赚的。
这些钱像是在天上飞舞,铺天盖地地朝他扑来。
基金资金到账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发着高烧的阿芬颤巍巍地打开账户,她没力气哭了,整个人呆在那里,脑子嗡嗡响,听得见自己沉沉的呼吸。残存的资金似乎在嘲笑她,从0.52元到0.05元,竟然不到10天时间,超90%的资金灰飞烟灭。
况且,她问别人借了钱,还抵押了自己唯一的房子。
她在路上走着,恍恍惚惚,毫无知觉。
她的这个房子,价值不过120多万元,她抵押了七成,融到了80万元,加上原本的资金与借款,凑足了100万元。这下,所有的资金都赔了,是真正的倾家荡产,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像阿芬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6月那次,中国股市几乎是泥沙俱下,每天跌停,一个月不到,爆发了1000多点。在这个可怕的黑色8月,短短七天不到,1000点灰飞烟灭。
很多原本在第一次股灾中苟延残喘的中产阶级几乎一夜沦为贫民,无数梦想被彻底碾压、埋葬。
五
看到海元证券损失巨大,许诺也说不出话。她原本想阻拦,但发现仅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济于事,市场没留下一点儿出逃的机会。
有些伤感的她,拖着脚步回到餐厅。
在路上,许诺把偷拍下来的账户数据发给唐煜:“可以放人了吗?海元这次损失惨重!”
“干得不错,许诺。”
许诺原本有些绝望,这句话让自己的内疚感无以复加。这次,她对自己彻底失望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要想太多了,很多事情本身就没有道理可言的。送你一句话,拍下尘土向前,无人独善其身。”
挂下电话,她怔在那里,她觉得即使她想救袁得鱼,也不该让丁喜跳入这个火坑。这毕竟是金融衍生品,她究竟干了什么?
她刚走到餐厅,一个全身着火的人朝她扑来,她吓得连连后退。
“出大事了!”店里伙计阿勇说,“赶紧躲开,这是芬姐,她做股票亏了很多很多钱,她不想活了!”
燃烧着的火团四处扑腾,随即,像燃烧完的木头一样倒了下来。
原来,在半小时前,阿芬将油倒在自己身上,点燃后,整个人瞬间变成一根燃烧的木头,她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
许诺吓坏了,浑身发软。她还清晰地记得,刚才扑来的那个燃烧的脸,那双怨恨的眼睛瞪着她。
救护车来了,人被抬走了。
许诺蜷缩起来,蹲在角落里,双手抱住自己,感到无比恐惧与哀伤。
没过多久,一个约20岁的男孩跑过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看起来极瘦,他焦灼地问:“我妈妈呢,我妈妈呢?”
“在医院,我陪你去。”
男孩直接就哭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昨天晚上,我看到妈妈一直守在电脑前,一个晚上都没睡,我就知道她有心事,我怎么那么蠢,我竟然没问!”
许诺擦掉眼泪,振作了一下,跟着同事的货车,带着这个孩子赶往医院。
阿芬救治无效,医生宣布死亡。
许诺与其他人一起,去阿芬家收拾东西。
她打量着屋子,这是个残破的小屋,30多平方米。
屋里堆满了杂物,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红色的折叠桌,上面摆着一碗汤,星星点点的油水,漂浮着切得很小的几块冬瓜,边上应当是她捡来的裂开口子的西红柿。
这个老公房,应当是这个家仅有的财富,可她听说,也被剥夺了。
许诺向窗外看去,四周很荒凉。
许诺想象着这幅画面,原先她和奶奶也是这样的生活:阿芬与约20岁刚考上大专的儿子在这里生活,他们就住一个房间,儿子在用帘子隔开的床上睡觉。平时吃饭,他们会把折叠小桌打开,坐在小板凳上,在厨房里弯着腰吃饭,会聊一会儿天,这应当是他们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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