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_高阳【完结】(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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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局面当然不会长的,第一,费事,第二,成本不轻,第三,两江总督衙门等出了告示,为了维持威信,各处关卡,自然要派兵盘查,严禁闯关。

  照我看,“古应春很兴奋地说,”洋人快要就范了。你来得正是时候。“

  胡雪岩听此报告,自感欣慰。不过此行要办的事极多,得分缓急先后,一样一样来办。首先要打听的就是何桂清的下落。

  “这就不晓得了!”古应春说,“学台是要到各府各州去岁考秀才的,此刻不知道在哪里。不过总打听得到的。这件事交给我。”

  “不光是打听,有封紧要信要专人送去。”

  “这也好办。你把信交给我好了。”

  这件事有了交代,第二件就得谈浙江要买洋枪的事。古应春在由接到胡雪岩的信以后,已经作过初步联络,只是那个洋人到宁波去了,还得几天才能回上海,唯有暂且等待。

  最急要的两件事谈过,那就该谈七姑奶奶了。在路上,胡雪岩就已跟尤五商量好,到此辰光,须得回避,所以一个眼色抛过去,尤五便托词去找朋友,站起身来,准备出门。

  “五哥,”古应春说,“我替老胡接风,一起吃番菜去。”

  “番菜有啥好吃?动刀动叉的,我也嫌麻烦,你们去吧!”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胡雪岩便笑道:“老古,你瞒得我好!”

  这一说,古应春立刻不着急了,“你是说七姐的事?如果我有心瞒你,就是我不够朋友。”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如果你也不谅解我,我就没有路好走了!”

  “不要急,不要急!你慢慢的说给我听,大家一想想办法。我就不相信做不成这头媒。”

  听得这两句话,古应春大感宽慰,“我就是怕信里说不清楚,又想你不久就要来了,所以索性不说。原是要等你来替我做个军师。”古应春说,“这件事搞成这么一个地步,你不晓得我心里的着急。真好有一比……”他咽着唾沫说不下去了。

  “好比什么?”胡雪岩问道:“你作个比方,我就晓得你的难处在什么地方?”

  “我好比‘鬼打墙’,不知道怎么一下,会弄成了这个样子?”

  胡雪岩笑着说,“酒能乱性,又碰着一向喜欢的人,生米下了锅,却又煮不成熟饭,实在急人!”

  “对,对!”古应春抚掌称妙,“你这个比方真好。我和你说句心里的话,到了她那里,馋在眼里,饿在肚里,就是到不了嘴里,就为的是煮不成熟饭!”

  “怎么?真的从那晚以后,就跟七姐没有‘好’过?”

  胡雪岩想到尤五的话,说是七姑奶奶告诉过他,古应春从来没有在她那

  里留宿过一夜,如今又听他本人这样表示,心里不免存疑。男人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七姑奶奶又是豪放脱略,什么都不在乎的性格,既有那一夜的“好事”,何以鸳鸯未续,似乎不近情理。

  彼此极熟,无话不谈,论及闺阁,虽伤口德,但以七姑奶奶的情形不同,也不算“唐突佳人”,于是胡雪岩便笑道:“干柴烈火,就只烧过那么一回,这倒有点奇怪了!”

  “说破了,你就不觉得奇怪,我是为了两层原因:第一,既然打算明媒正娶,该当尊重七姐,那一夜就如你所说的,‘酒能乱性’,另当别论,第二,婚事还有周折,后果如何,颇难逆料,倘或不成,且不说对不起七姐跟五哥,就是我自己良心上亦不安。再有那不明内情的人,一定说我始乱终弃,洋场上好说闲话的人最多,如果我有这么一个名声落在外面,那就不知道让人说得我如何不堪了!”

  此言一出,胡雪岩肃然起敬,“老古,”他收敛了笑容,说了句使古应春深感安慰的话:“照你这样的存心,姻缘也不会不成。时候还早,我先去看看七姐。”

  古应春略一沉吟,这样答道:“那就索性到她那里去吃饭。今天家里还有点菜。”

  这样的语气,显得古应春跟七姑奶奶已经象夫妇一样,只欠同圆好梦而已。同时也听得出他和她的感情很不坏。一双两好,顺理成章的事,偏有那个“程咬金”来讲家法,真正可恨!

  胡雪岩起了种不服气的心思,当即拍胸说道:“老古,你放心!你们那位老族长,看我来对付他。”

  “慢来,老胡!”古应春惴惴然地说:“那是我的一位叔祖,又教先父念过书,你千万不可鲁莽,你倒说说看,是如何‘对付’?”

  “ ‘对付,这两个字,好象不大好听。其实我不是想办法叫他’吃瘪‘,是想办法叫他服贴。”

  “那就对了。”古应春欣然问道。“你快说来听听,让我也好高兴高兴!”

  “此刻还不到高兴的时候,只好说是放心。事情要做起来看,办法倒有一个,不过要我先跟七姐谈了再说。”

  “啥时候谈?要不要我回避?”

  “能回避最好。”

  “那样这样,我陪你去了以后,我到外国伙食店去买些野味,你就在那里谈好了。”

  这样约定以后,古应春便雇了一辆“亨斯美”的马车,到了棋盘街七姑奶奶的寓所。一见面,七姑奶奶喜不自胜,“小爷叔,”她说,“昨天晚上老古去了以后,我起牙牌,算定今天有贵人到,果不其然你来了!真正救命王菩萨!”接着又瞟着古应春说:“那是他们的姓不好!遇着这么一个牛脾气的老‘古’板,真把我气得胃气都要发了。”

  “不要气,不要气!只要你肯听我的话,包你也姓古!”

  听得这话,古应春便站起身来,依照预先商量好的步骤,托词到洋人伙食店去买野味,离座而去。

  等他一走,七姑奶奶的态度便不同了,在古应春面前,她因为性子好强,表示得毫不在乎,而此时与胡雪岩单独相处,就象真的遇见了亲叔叔似地,满脸委屈、凄惶,与她平常豪迈脱略的神态比较,令人不能相信是同一个人。

  “小爷叔,”她用微带哭音的声调说,“你看我,不上不下怎么办?一辈子要争气,偏偏搞出这么件争不出气的事!所以我不大回松江,实实在在是没脸见人。小爷叔,你无论如何要替我想想办法。”

  “你不要急!办法一定有。”胡雪岩很谨慎地问道,“事情我要弄清楚,到底是你们感情好得分不开,还是为了争面子?”

  “两样都有!”七姑奶奶答道,“讲到面子,总是女人吃亏。唉!也怪我自己不好,耍花枪耍得自己扎伤了自己。”

  胡雪岩最善于听人的语气,入耳便觉话外有话,随即问道:“你耍的什么花枪?”

  问到这话,她的表情非常奇怪,好笑、得意、害羞而又失悔,混杂在一起,连胡雪岩那样精于鉴貌辩色的人,都猜不透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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