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_高阳【完结】(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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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不是这么说。大家的交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必再顾忌对方会不高兴什么的。做这件事,六姐,你要想想,是不是对胡家全家有好处?不是能叫雪岩一个人一时的称心如意,就算有了交代!”

  刘不才的看法根深,七姑奶奶细想一想,憬然有悟。然而她到底跟刘不才不同,一个是胡家的至亲,而且住在一起,这家人家有本什么“难念的经”,当然他比她了解得多。因此,七姑奶奶觉得此事要重新谈了。

  “刘三叔,你这句话我要听,我总要为胡家全家好才好。再说,将来大家住在上海,总是内眷往来的时候多,如果胡家婶娘跟我心里有过节,弄得面和心不和,还有啥趣味?只有一层,我还想不明白,这件事要做成功了,难道会害他们一定上下不和睦?”

  “这很难说!照我晓得,雪岩夫人治家另有一套,坏了她的规矩,破一个例,以后她说的话就要打折扣了。”

  “小爷叔说过的:”只此一遭,下不为例。‘将来如果再有这样子的情形。不用胡家娘娘开口发稻我先替她打抱不平!“

  听到这里,刘不才“噗味”一声笑了,叹口气不响。

  这大右笑人不懂事的意味,七姑奶奶倒有些光火,立即追一句:“刘三叔,我话说错了?”

  “话不错,你的心也热。不过,唯其如此,你就是自寻烦恼。俗语道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七姐,就算你是包公,断得明明白白,依旧是个烦恼!“

  “怎么呢?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七姐,你聪明一世,憎懂一时,打到官司,不是原告赢,就是被告赢,治一经,损一经,何苦来哉!”

  七姑奶奶恍然大悟,将来如果帮胡太太,就一定得罪了胡雪岩,岂不是治一经,损一经?“

  “好了,好了,刘三叔,你也是,有道理不直截了当说出来,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亏得我不比从前,有耐心盘问,不然不是害我走错了路?”

  这番埋怨的话,真有点蛮不讲理,但不讲理得有趣,刘不才只好笑了。

  “我也不要做啥‘女包公,!还是做我的’女张飞,来得好。”

  话外有话,刘不才一下子就听了出来,不能不问:“七姐!你是怎么个打算?做女张飞还则罢了,做莽张飞就没意思了。”

  “张飞也有粗中有细的时候,我自然有分寸。你放心好了,决不会有啥风波。”

  刘不才想了一下问道:“那么,是不是还要我在雪岩夫人面前去做功夫?”

  “要!不过话不是原来的说法了。”

  这下搞得刘不才发愣。是一非二的事,要么一笔勾销不谈此事,要谈,还有另一个说法吗?

  “前半段的话,还是可以用,阿巧姐怎么跟小爷叔又生了感情,总有个来龙去脉,要让胡家婶娘知道,才不会先对阿巧姐有成见。”七姑奶奶停了一下说:“后半段的话改成这个样子她的做法是先安抚胡太太,也就是先安抚胡雪岩。因为胡家眷属一到上海,胡雪岩有外室这件事,是瞒不住的,而

  且胡雪岩本人也会向七姑奶奶探问结果,所以她需要胡大太跟她配搭,先把局面安定下来。

  “我要一段辰光,好在阿巧姐面前下水磨功夫。就怕事情还没有眉目,他们夫妇已经吵了起来,凡事一破了脸,往往就会弄成僵局。所以胡家婶娘最好装作不知道这回事,如果小爷叔‘夜不归营,也不必去查问。”

  “我懂你的意思,看看大人也一定做得到。不过,雪岩做事,常常会出奇兵,倘或一个装糊涂,一个倒当面锣、对面鼓,自己跟她老实去谈了呢?”

  “我想这种情形不大会有,如果是这样,胡家婶娘不承认,也不反对,一味敷衍他就是了。”

  “我想也只好这样子应付。”刘不才点点头,“一句话:以柔克刚。”

  “以柔克刚就是圆滑。请你跟胡家婶娘说,总在三个月当中,包在我身上,将这件事办妥当,什么叫妥当呢?就是不坏她的规矩,如果阿巧姐不肯进门姓胡,那就一定性了别人的姓了。”

  “原来你是想用条移花接木之计。”刘不才兴致盎然地间:“七姐,你是不是替阿巧姐物色好了什么人?”

  “没有,没有!要慢慢去觅。”七姑奶奶突然笑道:“其实,刘三叔,你倒蛮配!”

  “开玩笑了!我怎么好跟雪岩‘同科’?”

  * * *回家已经午夜过后的丑时了。但是胡雪岩的精神却还很好,坐在梳妆台畔看阿巧姐卸妆,同时间起她们这一夜出游的情形。

  “先去吃大菜。实在没有什么好吃,炸鹤鹑还不如京馆里的炸八块。又是我们这么两个人,倒象……”阿巧姐摇摇头,苦笑着不肯再说下去。

  象什么?胡雪岩闭起眼睛,把自己作为是在场执役的“西崽”去体会,这样两位堂客,没有“官客”陪伴,抛头露面敢到那里“动刀动枪”去吃大菜,是啥路道?照他们的年纪和打扮来说,就象长三堂子里的两个极出色的“本家”

  阿巧姐的想法必是如此,所以才不愿说下去。了解到这一点,自然而然地意会到她的心境,即令不是向往朱邪,确已鄙弃青楼,真有从良的诚意。

  由于这样的看法,便越觉得阿巧姐难舍,因而脱口问道:“七姐怎么跟你说?”

  “什么怎么跟我说?”阿巧姐将正在解髻的手停了下来,“她会有什么话跟我说?你是先就晓得的是不是?你倒说说看,她今天拿五爷丢在家里,忽然要请我看戏吃大莱,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连串的疑问,将胡雪岩搞得枪法大乱,无法招架。不过他有一样本事,善于用笑容来遮盖任何窘态,而那种窘态亦决不会保持得大久,很快地便沉着下来。

  “我不懂你说的啥?”他说,“我是问你,六姐有没有告诉你,她何以心血来潮约你出去玩?看样子你也不知道,那我就更加不知道了。”

  “连你这样聪明的人都不知道?”阿巧姐微微冷笑,“那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夫妇闲谈,说说何妨?”

  阿巧姐倏然抬头,炯炯清眸,逼着胡雪岩:“夫妇! 我有那么好的福气?”

  无意间一句话,倒似乎成了把柄,不过也难不倒胡雪岩,“在这里我们

  就是夫妇。“他从容自在地回答。

  “所以,”她点点头,自语似地,“我就更不能听七姑奶奶的话了。”

  “她说了什么话?”

  “她劝我回去。”

  这“回去”二字可有两个解释,一是回娘家,一是进胡家的大门做偏房。

  她的娘家在苏州木读,而苏州此刻在太平军手里,自然没有劝她回娘家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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