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_高阳【完结】(3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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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说又怎么交代?”

  于是两个人商量如何搪塞七姑奶奶?说没有找到,她会再托阿金去找,说是已经祝发,决不肯再回家,她一定亦不会死心,自己找到白衣庵去碰钉子。想来想去没有妥当的办法。

  丢下这层不谈,萧家骥问道:“胡先生,那么你对阿巧姐,究竟作何打算呢?”

  这话也使得胡雪岩很难回答,心里转了好半天的念头,付之一叹:“我只有挨骂了!”

  “这是说,决定割舍?”

  “不割舍又如何?”

  “那就这样,索性置之不理。”萧家骥说:“心肠要硬就硬到底!”

  “是我自己良心上的事。”胡雪岩说,“置之不理,似乎也不是办法。”

  “怎么才是办法?”萧家骥说,“要阿巧姐心甘情愿地分手,是办不到的事。”

  “不求她心甘情愿,只望她咽得下那口气。”胡雪岩作了决定:“我想这样子办……”

  他的办法是一方面用缓兵之计,稳住七姑奶奶,只说阿巧姐由白衣庵的当家师太介绍,已远赴他乡,目前正派人追下去劝驾了,一方面要拜托怡情老二转托阿金:第一,帮着瞒谎,不能在七姑奶奶面前道破真相,第二,请她跟阿巧姐去见一面,转达一句话,不管阿巧姐要干什么,祝发也好,从良也好,乃至于步了尘的后尘也好,胡雪岩都不会干预,而且预备送她一大笔

  钱。

  说完了他的打算,胡雪岩自己亦有如释重负之感,因为牵缠多日,终于有了快刀斩乱麻的处置。而在萧家骥,虽并不以为这是一个好办法,只是除此之外,别无善策,而况毕竟事不干己,要想使劲出力也用不上,只有点点头表示赞成。

  “事不宜迟,你师娘还在等回音,该干什么干什么,今天晚上还要辛苦你。”

  “胡先生的事就等于我师父的事,”萧家骥想了一下说,“我们先去看怡情老二。”

  到了怡情老二那里,灯红酒绿,夜正未央。不过她是“本家”,另有自己的“小房子”,好在相去不远,“相帮”领着,片刻就到。入门之时,正听得客厅里的自鸣钟打十二下,怡情老二虽不曾睡,却已上楼回卧室了。

  听得小大姐一报,她请客人上楼。端午将近的天气,相当闷热,她穿一件家常绸夹袄对客,袖管很大也很短,露出两弯雪白的膀子,一支手膀上戴一只金镯,一支手腕上戴一只翠镯,丰容盛鬋,一副福相,这使得萧家骥又生感触,相形之下,越觉得阿巧姐憔悴可怜。

  由于胡、萧二人的初次光临,怡情老二少不得有一番周旋,倒茶摆果碟子,还要“开灯”请客人“躺一息”。主人殷勤,客人当然也要故作闲豫,先说些不相干的话,然后谈入正题。

  萧家骥刚说得一句“阿巧姐果然在白衣庵”,小大姐端着托盘进房,于是小酌消夜,一面细谈此行经过,萧家骥说完,胡雪岩接着开口,拜托怡情老二从中斡旋。

  一直静听不语的怡情老二,不即置答,事情太离奇了,她竟一时还摸不清头绪。眨着眼想了好一会才摇摇头说:“胡老爷,我看事情不是这么做法。

  这件事少不得七姑奶奶!“

  接着,她谈到张郎中,认为七姑奶奶的做法是正办。至于阿巧姐有所误会,无论如何是解释得清楚的。为今之计,只有设法将阿巧姐劝了回来,化解误会,消除怨恨,归嫁张宅,这一切只要大家同心协力花功夫下去,一定可以有圆满的结局。

  “阿金不必让她插手了,决绝的话,更不可以说。现在阿巧姐的心思想偏了,要耐心拿它慢慢扭过来。七姑奶奶脾气虽毛躁,倒是最肯体恤人,最肯顾大局,阿巧姐的误会,她肯原谅的,也肯委屈的。不过话可以跟她说明白,犯不着让她到白衣庵去碰钉子。我看,胡老爷……”

  她有意不再说下去,是希望胡雪岩有所意会,自动作一个表示。而胡雪岩的心思很乱,不耐细想,率直问道:“二阿姐,你要说啥?”

  “我说,胡老爷,你委屈一点,明天再亲自到白衣庵去一趟,赔个笑脸,说两句好话,拿阿巧姐先劝了回来再说。”

  这个要求,胡雪岩答应不下。三番两次,牵缠不清,以至于搁下好多正事不能办,他心里实在也厌倦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快刀斩乱麻的措施,却又不能实行,反转要跟阿巧姐去赔笑脸,说好话,不但有些于心不甘,也怕她以为自己回心转意,觉得少不得她,越发牵缠得紧,岂不是更招麻烦?

  看他面有难色,怡情老二颇为着急,“胡老爷,”她说,“别样见识,我万万不及你们做官的老爷们,只有这件事上,我有把握。为啥呢?女人的心思,只有女人晓得,再说,阿巧姐跟我相处也不止一年,她的性情,我当

  然摸得透。胡者爷,我说的是好话,你不听会懊悔!“

  胡雪岩本对怡情老二有些成见,觉得她未免有所袒护,再听她这番话,成见自然加深,所以一时并无表示,只作个沉吟的样子,当作不以为然的答复。

  萧家骥旁观者清,一方面觉得怡情老二的话虽说得率直了些,而做法是高明的,男——方面又知道胡雪岩的心境,这时不便固劝,越劝越坏。好在阿巧姐的下落有了,在白衣庵多住些日子亦不要紧。为了避免造成僵局,只有照“事缓则圆”这句话去做。

  “胡先生也有胡先生的难处,不过你的宗旨是对的!”他加重了语气,同时对怡情者二使个眼色,“慢慢来,迟早要拿事情办通的。”

  “也好。请萧少爷劝劝胡老爷!”

  “我知道,我知道。”萧家骥连声答应,“明天我给你回话。今天不早了,走吧!”

  辞别出门,胡雪岩步履蹒跚,真有心力交瘁之感。萧家骥当然亦不便多说,只问一句:“胡先生,你今天歇在哪里?我送你去。”

  “我到钱庄里去睡。”胡雪岩问道:“你今天还要不要去见你师娘。”

  “今天就不必去了。这么晚!”

  “好的。”胡雪岩沉吟了一会,皱眉摇头,显得不胜其烦似地,“等一两天再说吧!我真的脑筋都笨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拉拉扯扯,弄不清爽的麻烦!”

  “那么,”萧家骥低声下气地,倒象自己惹上了麻烦,向人求教那样:“明天见了我师娘,我应当怎么说?”

  这一次胡雪岩答得非常爽脆:“只要不伤你师娘的心,怎么说都可以。”

  回到钱庄,只为心里懊恼,胡雪岩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市声渐起,方始朦胧睡去。

  正好梦方酣之时,突然被人推醒,睁开涩重的睡眼,只见萧家骥笑嘻嘻地站在床前,“胡先生,”他说,“宝眷都到了!”

  胡雪岩睡意全消,一骨碌地翻身而起,一面掀被,一面问道:“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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