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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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动上手,当然疼得昏死过去,但危险不在那一刻,是以后的五六天,不肿不溃,慢慢长肉收口,最后拔掉那根鹅毛管,小溲如常,才算大功告成。

  李莲英总算逃过了这一关,但是不能进宫当差,“早得很呢!”沈玉兰向他说:“你得先把你心里那一点儿别扭劲儿给去掉。”

  果然是有那么一点“别扭劲儿”,灯前枕上,奔来心底,顿时冷汗淋漓,就只为身上少了那么一点东西,丧魂落魄,自觉非复为人,一生的乐趣都被断送了似的。

  又过了个把月,心境才得平复,于是开始学宫里的规矩,怎么走路怎么站,一板一眼都不能错,最要紧的是,识得忌讳,不能错说一句话,不然轻则杖责,重就很难说了。

  李莲英的记性好,悟性更高,举一反三,很快地熟悉了宫里的规矩,“到别处地方行了,伺候西佛爷还不行。”沈兰玉提醒他说:“伺候这位主子,光是谨慎小心还不够,得碰运气。”

  这一说,李莲英倒有些担心了,“怎么呢?”他急急地问。沈兰玉将他拉到一边,悄悄说道:“西佛爷有‘被头风’,不定那一天起了床不高兴,谁碰上谁倒霉,不知道她为什么发脾气,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把脾气发够。”

  “噢!”李莲英放心了,点点头说:“我懂。”

  “你懂?”沈兰玉诧异不信,“你倒说我听听!”

  这是不能说的,说了,沈兰玉也未见得懂,因为他从小入宫,对于外面的世故人情,不甚了解。李莲英却不同,常见居孀的妇人,早年苦节,操持门户,到得中年,儿女也长成了,家道也兴隆了,在旁人看,她算是苦出了头,往后都是安闲称心的日子,谁知不然,只见她无事生非,百不如意,尤其是娶了儿媳妇,闹得更厉害,清早起来就会无缘无故发脾气——这就叫“被头风”,必是前一天晚上,想那不能跟晚辈,下人说的心事,一夜失眠,肝火太旺之故。慈禧太后必也是如此这般,这个缘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李莲英唯有自承失言。

  “我那儿懂啊?”他歉然陪笑,“还不是得你多教导。”

  “我说呢!我在宫里这么多年都还不懂,你倒懂了,那不是透着新鲜吗?”沈兰玉再一次叮嘱:“你新来乍到,可千万别逞能!老老实实当差,别替我惹祸。”

  接着,便谈当年安德海如何跋扈,最后连慈禧太后都庇护不了他的故事。李莲英很用心地听着,诺诺连声。

  于是找了个机会,沈兰玉面奏有这么一个会梳头的太监,慈禧太后无可无不可地说了声:“传来试一试!”

  这一试大为中意。李莲英的手法轻巧,梳出来的新样巧髻,让慈禧太后在三、四面大镜子中,越看越得意,自觉丰容盛鬋,年轻了十几岁。不但如此,每次梳头,在镜子里细看,很少发现有落下来的头发。她没有想到,李莲英干过硝皮的行当,对毛发的处理有独到的手法,落下来的头发,顺手一拈,轻轻一捻,掌中腕底,随处可藏,只要遮掩得法,自然可以瞒过她的眼睛。

  “原来如此!”王先谦听李璠讲完,不免困惑:“河间府出太监,由来已久,年幼无知,为父兄送进宫去,犹有可说,象他这样子辱身降志,所为何来呢?”

  “人各有志,难说得很。照我看,此人心胸不小,大概是想透了,非此不足以出人头地。”

  “照此说来,将来怙势弄权之事,在所不免。”

  “现在的权势已经很可观了。只是他比安德海聪明,形迹不显而已。”

  王先谦心里在想,要出风头,动一动李莲英,倒是个好题目,且摆着再说,先了结眼前这件案子。

  “老年兄!”他开始谈入正题,“今天有件事,先来请罪。”说着,他取出折稿递了过去,拱拱手说:“叨在知交,必能谅我苦心。如以为不可,自然从命删去。”

  李璠不知他说的什么?默无一言地看完他的稿子,方始明白,是为了这几句话:“近日翰林院侍讲臣张佩纶、御史臣李参奏商人李钟铭一案,就本事言之,李钟铭系不安分之市侩,法所必惩,就政体言之,则两人先后条陈,虽心实无他而逾涉朋比。”

  “喔!”李璠倒很大方,笑笑答道:“老兄知道我‘心实无他’就行了。”

  这样豁达的表示,在王先谦自是喜出望外,连连称谢以后,兴辞回家,重新清缮了一通折底,亲自送到宝鋆府中。第二天得到回信,深表嘉许,于是缮折呈递,要看清流有何反响。

  清流自然要反击。这一次出马的是贵州籍的李端棻,是王先谦的前辈,铮铮有声的“都老爷”,上折痛斥王先谦钳制言路,莠言乱政,请求将王先谦立予罢斥。理虽直而措词不免有盛气凌人之嫌,因而在宝鋆力争之下,碰了个钉子,上谕责备他“措词过当,适开攻讦之渐,所奏殊属冒昧,着毋庸议。”但结尾亦仍鼓励言路:“嗣后言事诸臣,仍当遇事直陈,不得自安缄默,亦不得稍存私见,任意妄言,毋负谆谆告诫至意。”

  因为上谕是作的持平之论,清流不便再闹。但王先谦的一奏,出于宝鋆的指使,清流却未能释然,而宝鋆的智囊是沈桂芬,所以要攻宝鋆,莫如在沈桂芬身上找题目。不久,有了个好题目:中俄伊犁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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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书屋 整理校对

  慈禧之三:清宫外史

  四三

  同治十年,新疆回乱,俄国乘机由西伯利亚派兵占领伊犁。总理衙门照会俄国,质问侵入的理由?俄国政府答得很漂亮,说是代为收复伊犁,只要中国政府的号令,一旦能行于伊犁,自然退还。

  到了光绪四年,天山南北路都已平安,总理衙门当然要索回伊犁。俄国政府提出两个条件,中国政府要能够保护将来国境的安全,同时偿还俄国历年耗于伊犁的政费。这一来,就得办交涉,检点第一流的洋务人才,曾纪泽在英国,陈兰彬在美国,李凤苞在德国,何如璋在日本,郭嵩焘则交卸未久,不愿出山。算来够资望的只有一个久当三口通商大臣,出使过法国的崇厚。总理衙门十大臣,当家的是沈桂芬,他力保崇厚,上头自然照准,于是这年年底,崇厚以吏部侍郎奉派出使俄国。

  满洲大臣都熟读《三国演义》,崇厚知道这桩“讨荆州”的差使,非同小可,东吴讨荆州不成,搞得两败俱伤,不可蹈此覆辙。默察情势,认为民气方张,而左爵相又正在西陲立了大功,能将伊犁要了回来,朝廷的体面可以保住,对清议也就有了交代,至于暗底下吃点亏,是无所谓的事。

  因此,一到彼得堡,与俄国的“外交部尚书”格尔斯的谈判,相当顺利,不过半年工夫,俄国就答应归还伊犁,不过十八条条约,除了第一条“俄愿将伊犁交还中国”,以及第十八条规定换约程序以外,其他十六条都是中国要履行的义务,包括赔偿兵费五百万卢布,割让伊犁以西及以南土地一千数百里,俄商货物往来天山南北路无须付税,以及俄商可自嘉峪关通商西安、汉中、汉口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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