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4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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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很丢脸的一回事,老韩当然不肯实说,好在关千总已投滇军,撒谎不怕拆穿,便支吾着答道:“路上不好走,摔了一跤。”

  “信呢?”徐延旭指着他的手问:“你拿的什么?”

  “信没有投。我想了又想,不投比投好。”

  “什么?”徐延旭气得脸色发白,“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也、也罢,你先说个道理我听听!”

  “我自然有道理。”老韩象青蛙想拒捕似地鼓起了肚子,“我怕信里有骂老刘的话,投了惹他发火,所以不投。”

  “嘿!”徐延旭连连顿足,“你真是自作聪明!我骂他干什么?我信里是许他的花红,克复北宁,赏两万银子。你、你,”他揎一揎衣袖,一只指头直点到老韩的鼻头上,“你误了我的大事!我可再容不得你了。”

  老韩一听这话,心往下一沉,看来是要军法从事。照平日言听计从的情形看,却又不致于如此。不过,无论如何已闹了个大笑话,传出去不好听。事急无奈,只有横起心在没道理中找出一个道理来。

  “那知道是这么一封信?平常提起刘某人就骂,谈到黑旗军也骂,人家自然当这封信里没有好话。”说完,将信和令箭往徐延旭怀里一塞,昂然而去。

  徐延旭没工夫去理会这件事,接二连三派出探马去打听前方的情形,兵败的消息亦接二连三地报到谅山。郎甲一失,辎重尽弃,越发枪法大乱。一会儿要改变营制,抽调精锐,重新编组;一会儿要责成各军,划地分守;一会儿要调动各军,改变防区,只见他一个人如掐了头的苍蝇似的,奔进奔出,仓皇万状。

  惶乱之中,亦有定见,那就是星夜奏劾败将,在呈报北宁失守的奏折中,附了三个夹片:第一片严劾陈得贵失却扶良的炮台;第二片参黄、赵二人“弃地先逃”;第三片弹得不错,赵沃的副将党敏宣,所领六营,不战而退;党敏宣以找寻右路统领赵沃为名,星夜后撤,真正是“弃地先进”。

  赵沃和黄桂兰辗转逃回谅山,两个人住在一起,闭门思过,不见外客。不久,黄桂兰接到两广总督衙门一封文书,紫花大印,是张树声的亲笔,痛骂他丧师失律,将淮军的面子丢得光光。黄桂兰看完信烧掉,默无一言,到了半夜里,吞了一牛角盒子的“洋药”倒在床上,闭目待死。

  很快地为家人所发觉。黄桂兰的部属,一半抽“洋药”,一半带眷属,他本人亦带着姨太太在营里,发觉他寻了短见,一面急救,一面去告诉同住的赵沃。

  “不用来叫我!”赵沃在屋中答道:“黄军门约我一同寻死,我正在写家书,还没有到死的时候。他志在必死,你们不必救他,救亦无用。”

  果然。黄家请了医生来急救,黄桂兰拒不受药,延到第二天中午,一命呜呼。

  北宁失守的电报,是由李鸿章发到总理衙门的,语焉不详,而徐延旭却有个奏折到京,说北宁并无警报。这是二十天以前的事,相隔未几,何致有此突变?军机大臣相顾惊疑,只等恭王来拿主意。

  恭王从大病以后,就不大入值,要来亦常常晚到,这天直到午前十一点钟才坐轿进宫。

  看了一电一折,半天不响。

  “先拿电报递上去吧?”李鸿藻问。电报已经由军机章京另外用正楷抄了一份,预备用黄匣子呈上御前。

  “北洋的消息也未见到靠得住,这么三两句话,连个失守的日子都没有,上头问起来,怎么回奏。明天再说好了。”

  到了明天,北洋大臣李鸿章又来一个电报:“北宁十五失守,华兵亡者无数。”不说“官兵”或者“我军”而说“华兵”,可知所根据的是外国新闻纸的电报,而“亡”之一字,大家却都知道,不是死亡之亡,是逃亡之亡。

  恭王不曾入值,上头却已在叫起,而北洋的第二个电报又到了,证实北宁确于二月十五失守,又说徐延旭株守谅山,并以北宁无警,拒绝“刘团”请援。

  “怎么办?”李鸿藻面色凝重地说:“赶紧把六爷请来吧!”

  “来不及了。”宝鋆摇着手说,“咱们上去。”

  “上去得有个说法……”

  “说什么?”宝鋆抢着说:“早就知道不能打的!事到如今,反正总要有人倒霉,第一个当然是徐晓山。”

  说完,他领头先走,进养心殿行了礼,当面递上电报。慈禧太后勃然色变,“怎么说?”她的双眼睁得极大,“到底把个北宁丢掉了!徐延旭一再上折子,说北宁不要紧,问到大家,亦总说守得住,弄到临了,是这么一个结果,再下去不就应该丢云南、丢广西了吗?”

  “镇南关是天险,一夫当关,万人莫敌,法国兵大概不敢进犯。”宝鋆又说,“徐延旭措置乖方,请旨严谴。”

  “这自然要严办。不过就杀了他又何济于事?你们总要有个切实办法拿出来才好。”

  “事情总归于和局……”

  “和,和!”慈禧太后厉声说道:“除了议和,你们就不会办别的事吗?”

  宝鋆碰了个大钉子,面色灰白,额上已见了汗,只是连连碰头,没有话说,于是李鸿藻开口了。

  “北宁一失,不独云南吃紧,广东琼州的防线,亦要当心。臣的意思,一方面责成岑毓英督促徐延旭戴罪图功,极力进取;一面饬知张树声、彭玉麟实力筹备,严密防范。”

  慈禧太后不作声,好半天才很不情愿似的说了声:“也只好这样了。”

  “是!”

  “我看徐延旭不行。”慈禧太后又说,“得要找个人替他。”

  徐延旭的底蕴已经大白,粉饰推诿,一无是处,其人本就既老且病,如果军务方面不行,其他就没有用处了。这样的人,自然应该立刻解职,但谁是继任其职的适当人选?只为此难,所以从宝鋆到翁同和都不开口,现在慈禧太后一口说破,枢臣不能不承旨办理。

  “张佩纶、张之洞都曾力保徐延旭、唐炯,不想如此辜负圣恩!”宝鋆答道:“容臣等与恭亲王商议了,再回奏请旨。”

  “对了!还有个唐炯,上年擅自进关,就跟临阵潜逃一样,可恶得很,应该跟徐延旭一案处分。”

  宝鋆答应着,先拟旨分寄云南岑毓英,广东张树声和彭玉麟,给了徐延旭革职暂留顶戴的处分。然后宝鋆约了李鸿藻,添上一个张佩纶,一起去见恭王,商议广西和云南两巡抚的调动事宜。

  “人是有。不过赤手空拳,那个肯去?兵在何处,将在那里,枪炮子药何在?这些不替人筹好了,请问,”恭王环视一周,眼光落到自己身上:“叫我也不肯去。”

  “现在该是掌兵权的重臣效命的时候。”李鸿藻说:“左季高总算难为他,已经派了王朗青,李少荃的淮军,也该出出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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