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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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来,商货断绝,文报不通,台湾日用所需,除茶米以外,无一不缺。当然,各国的商务亦大受影响,尤其是英商的贸易停顿,损失最重。

  朝廷得报,大为焦急,但亦只有以严旨命令南北洋选派铁甲快船,多带兵勇器械,星夜驰援。而南北洋一共只有五分厚的铁甲船五只,何敢闯关?就算敢闯,这些小船上也载不了多少兵。所以李鸿章决定趁此机会,逼一逼朝廷,回心转意,重新谈和。只是不敢明言,只用“另设他法,解此危困”之类的话,旁敲侧击。

  因此,刘铭传由厦门转发的电报,到达北洋,转给总理衙门时,李鸿章往往加以增删,张大其词。台湾海口不过封锁了两天,他就这样电报:

  “顷刘提督初三由厦门转电,初二日法又到船六只,在台北者不下二十只。上月二十八日,法四船扰台南、澎湖,存亡无信,富绅多举家逃走,士勇已募五千余,无器械不受约束,不能御敌,徒索饷闹事。土匪四起,疫疠不止,日有死亡,能战者不足三千人。敌势甚大,日内必有恶战,如十日外无电到,北不保。传同将士惟拚命死守,保一日是一日,现在洋火药已缺,食盐无来,百姓扰乱,饷路亦阻,台局不堪设想,可为痛哭,请转电总署。”

  李鸿章转发了这个电报,自道亦为“痛哭流涕”。其实电文中他加上了许多显而易见的假话,既然法国封锁,“富绅多举家逃走”又往那里去逃?刘铭传自己说过,在官绅中“有可用者,无不广致礼罗”,所以除林朝栋自成一军,扼守狮球岭以外,台北板桥的林维源捐饷二十万两;新竹绅士林汝梅招募练勇二百人,自筹两个月的粮饷,协守海口;基隆与台北接壤之处,由武举人王廷理、周玉谦捐款募勇三百人,据险防堵。此外量力捐助兵饷的也很多,绝少举家逃走的情形,就是逃,亦不过由前线逃到后方,由法国所占据的基隆逃到台北。

  当然,希望谈和的,不止于李鸿章,在台湾有贸易利害关系的各国,亦希望中法罢兵议和。特别是英国,因为台茶不能出口,约会驻英公使曾纪泽,打算出面调解。

  英国调处的条款,一共四件,主要的是要求中国履行天津条约,劝请法国不索赔偿,撤出台湾海口。这些条款,对中国可算有利,但是醇王跟总理大臣都不敢答应。结果提出对案八条,要修改天津条约;要在镇南关外设官;要法国不用保护越南的名义;要法军退出基隆,……最后一条是:“中国不索赔款,如法有不允之条,应先赔偿中国损失。”

  这是南辕北辙,自然谈不拢。同时法国又向作调人的英国提出条件:中国完全履行天津条约,法军占据台北,直到中国允赔兵费,方始退出。这当然更谈不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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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禧之三:清宫外史

  六十

  局面凶险,和战两难,军机处及总理衙门当政的王公大臣,除了极少数的孙毓汶之流,依然能够好官自为以外,其余的都觉得肩头沉重,心头郁闷,渴望着能够有人分担艰巨,打开困境。

  而在言路方面,早有人在批评,醇王实在不如恭王。这话在醇王当然听不到,但许庚身和阎敬铭等人,却很重视这些舆论,不过这是大大的忌讳,自然只能藏诸心底,即使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亦不能透露。

  如今又不同了,至艰至危的局面,百孔千疮,一时俱发,外面全靠一个李鸿章左支右应,极力撑持,朝中是连醇王自己都觉得这副千斤重担,实在挑不动了,一再向他所信任的许庚身和孙毓汶说:“总得再找一两个有担当的人,帮着点儿才好。”

  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孙毓汶只是顺着嘴敷衍,许庚身却终于忍不住了。

  “王爷,”一天单独相处,他故意不着边际地问,“这一向见了六爷没有?”

  “那里有功夫去看他?”醇王答说,“听说他三天两头跟宝佩蘅逛西山。我就不懂,国事如此,他那儿来的这份闲情逸致?”

  “王爷忧国心切,六爷只怕也是借此排遭。”许庚身又说,“王爷的难处我知道,就少个身分相配的人,来跟王爷配戏。”

  “这话怎么说?”

  “王爷主张大张挞伐,一伸天威,谁不佩服王爷。不过形势所迫,和局能保全,亦不妨保全。苦的是王爷又主战,又主和局,虽是承懿旨办理,话总说不响……”

  “着啊!你这话说得太痛快了!”醇王抢着说道,“我就是为这个,觉得说不出的别扭。一个人怎么能又做岳飞,又做秦桧?”

  “提起秦桧,近来不知那个刻薄的,做了一副对子骂阎丹老,王爷不知道听说了没有?”

  “没有啊!你念给我听听。”

  “上联是:‘辞小官、受大官,自画招供王介甫。’下联是:

  ‘舍战局、附和局,毫无把握秦会之。’”

  “辞小官、受大官”是阎敬铭前两年授职户部尚书的谢恩折子中的话,所以说是“自画招供”。“上联倒还好。拿他比做王介甫,也有点儿象。”醇王说道:“下联是比较刻薄一点儿,而且于史实亦不符,秦会之当初谈和是有把握的。”

  “咱们现在谈和就是没有把握,连李少荃都没有,就因为法国的条件,王爷不肯允许,也不肯奏请太后允许。”

  醇王深深看了他一眼,体味着他的言外之意,渐渐觉得有点意思了。

  “我为王爷打算,得有个人来分谤才好。”

  “星叔!”醇王深有领悟,“你的设想很好。等我仔细想一想,先不必跟人谈起。”

  醇王是从当政不到一个月,便已体会到“看人挑担不吃力”这句江南谚语的道理,对恭王不独谅解,而且怀着歉意。但墙倒众人推,宫里的太监向来势利,加以“六爷”一向不给他们好脸嘴看,所以从恭王失势之后,找到机会就在慈禧太后面前挑拨中伤,甚至于隐约提到当年杀安德海,以及载澂导穆宗微行这些最使慈禧太后痛心的往事。因此,慈禧太后对恭王的恶感,比他未罢黜之前更甚。

  是这样深恶痛绝的态度,怎么说得进话去?说复用恭王,而且是用他来主持洋务,跟法国人谈和,那不是自己找钉子碰吗?

  通前彻后想遍了,无计可施。不过醇王颇有自知之明,心想许庚身既然有此建议,自然也想过其中的难处,或者另有自己所想不到的计较。不妨找他来问一问。

  “王爷说得是。这件事极难。”许庚身听他说完,从容答道:“不过眼前却好有个难得的机会。”

  这个机会确很难得,要十年才有一次,今年是慈禧太后五十整寿。四十岁那年,为了“修园”,闹出轩然大波,而且穆宗在那年秋末冬初,便有“致恶疾”的征象,因而四十整寿,过得非常不痛快,这一次要好好弥补。尽管马江大败,台湾吃紧,内务府却正在轰轰烈烈地大办盛典。王公大臣乃至耿直的言路上,亦都以为这是皇帝亲政以前,慈禧太后最后的一个整寿,为了崇功报德,稍作铺张,不算为过,所以没有人上杀风景的折子,奏谏时势艰难,宜从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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