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_高阳【6部完结】(5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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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免于受辱,少不得央人说好话,送红包。因此太监奉派传旨申饬,就成了个好差使。刘总管收到立山的四千两银子,自己先落下一半,其余的一半平均分派。别人都伸手接了银子,唯独有个叫赵双山的不肯接,说他该得双份。

  “凭什么你就该双份?”刘总管问。

  “师曾不是申饬两回吗?”

  “这是一码事!”刘总管说,“你跑一回腿,得一份钱,天公地道。”

  “怎么能算公道?既然总管这么说,我去两回就是了。”

  就这一句话将刘总管惹火了,把手缩了回来,将银票放在桌上,“嘚!你一回也甭去!”他冷笑着说:“我的赵大爷,你请吧!我不敢劳动大驾。”

  赵双山情知不妙,见机得快,陪着笑:“我跟你老闹着玩儿的,你老怎么真动气了呢?

  我去,我去!”说着,便自己伸手去取银票。

  “去你的!”刘总管“啪”地一声,一掌打在赵双出手背上,咆哮着骂道,“你趁早滚开,少在我面前逞愣子。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真还少不得你赵双山不成?”

  见刘总管动了真气,赵双山吓得赶紧跪下,旁人又说好说歹,替他求情。纵令如此,仍为刘总管狗血喷头地痛骂了一顿。当然,差使还是交了给他。

  ※ ※ ※

  这一下,师曾就惨了。当赵双山赍着黄封到门时,他只当立山已经打点妥当,不慌不忙地唤家人备好香案,俯跪在地,只以为赵双山将上谕念过一遍,便算申饬过了。

  赵双山也不慌不忙地,先念上逾前半段:“该大臣等所司何事,而任听司员等浮开挟制,肆无忌惮至于如此,所奏殊不成话!总管内务府大臣均着传旨申饬。”

  念这段的声音相当平和,所以师曾丝毫不以为意,只等赵双山将“钦此”二字念出口,便待谢恩,谁知不然,还有下文。

  “复据奏称,”赵双山的声音提高了,“英绶、文麟罚款缴清,请赏还顶戴等语,所奏殊属冒昧。文麟系师曾之子,该大臣不知道远嫌,尤属非是!着再行传旨申饬。师曾!”

  “师曾在!”

  “你们爷儿俩要脸不要脸……”

  由此开始,赵双山尽情痛骂,将受自刘总管的气,一股脑儿都发泄在师曾身上。而师曾挨了骂,还得磕头申谢,因为霉霆雨露,莫非皇恩。

  ※ ※ ※

  内务府大臣全堂被申饬的上谕,到第二天才由内阁明发,不经军机而用“醇亲王面奉懿旨”的字样开端,提到内务府请“指款借拨”一节,准由海军衙门存款内,借银四十万两,分作五年归还。

  原来如此!翁同龢恍然大悟,同时心头一块石头落地。他一直在担心,内务府为修园子垫借的款子,如果奉旨由户部筹拨,便是绝大的难题,不遵则抗旨,遵旨则有惭清议,而且愧对阎敬铭。如今指明由海军衙门借拨,兴此一例,户部将可以不再为难。当然,修园的工款,大部分还是得由户部来筹,只不过所筹者,是筹足定额的海防经费而已!

  这是一套自欺欺人的障眼法,在翁同龢固然可以装糊涂、逃责任,但却不能为清流所容。新近由江苏学政卸任回京的兵部左侍郎黄体芳,觉得忍无可忍,决定上奏纠劾。

  所纠所劾的是谁?当然不会是慈禧太后,也不宜参醇王。黄体芳跟他的儿子黄绍箕细细商量,决定拿李鸿章作个题目。

  拟好奏折,尚未呈递,来了个不速之客,是黄绍箕的同年杨崇伊,他们光绪六年一起点的翰林,此时都在当编修,杨崇伊也是翁同龢的小同乡。江苏籍的翰林大都看不起李鸿章,而李鸿章也常骂“吴儿无良”。唯独杨崇伊是例外,一向跟北洋衙门走得很近。

  因此,黄绍箕见他来访,便存戒心,闲谈了好一会,杨崇伊忍不住探问:“听说老伯这几日将有封奏?”

  “‘背人焚谏草’,父子也不例外。”黄绍箕答道,“家父有所建言,向来不让我与闻的。”

  这话就显得不够朋友了!杨崇伊心里在想:谁不知道“翰林四谏”之一的黄体芳,谏草大都出于爱子之手?只是心中不满,口头却无法指责,只好暗中规劝:“今天腊月十四了,急景凋年,何必还淘闲气?害得一个年都过不痛快!”

  黄绍箕微笑不答,打定主意不让他有往深处探究的机会,杨崇伊话不投机,也就只好败兴而归。

  黄绍箕自然将杨崇伊的话,告诉了他父亲,黄体芳笑笑说道:“反正这个年总归有人不痛快,不是我,就是合肥。或者两个人都不痛快。”

  ※ ※ ※

  当天递了折子,第二天一早“黄匣子”送到慈禧太后寝宫里,让她一起身就不痛快。

  召见军机的时候,首先就谈黄体芳的奏折。由于折子发下去时,并无指示,军机大臣都不明她的意向所在,所以不敢胡乱回答,都沉默着要先听了她的话,再作道理。

  “黄体芳跟曾纪泽,是不是有交情啊?”

  这样问话,用意不难明白。黄体芳的奏折中建议:开去李鸿章会办海军的差使,责成曾纪泽专司其事。慈禧太后是想明白,黄体芳到底是帮曾纪泽说话,还是跟李鸿章过不去。

  庆王奕劻无从置答,回身低声:“星叔,你回奏吧!”

  署理兵部尚书许庚身,随即高声说道:“回皇太后的话,曾纪泽与黄体芳,并无渊源,不见得有什么交情。”

  “照这样说,完全是看不得李鸿章!”慈禧太后说,“我看也是!黄体芳的话好刻薄。

  李鸿章这几年也办了不少事,真正有目共睹。说他光是会用钱,‘百弊丛生,毫无成效’,这不是瞪着眼说瞎话吗?”

  “是!”庆王附和着说,“黄体芳的话,说得太过分了!”

  “黄体芳是侍郎,也算朝廷的大臣,又不是梁鼎芬这些新进的翰林可比。他上这个折子,我实在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慈禧太后问道:“你们看怎么办?”

  听这一说,她的意思完全清楚了,把黄体芳跟因为参李鸿章而丢官的梁鼎芬相提并论,可以想见她的恼怒。庆王便即答道:“应该交部严议!”

  “对了!交部严议。”慈禧太后说道:“大办海军,让李鸿章会办,是大家多少日子商量才定规下来的。难道就都不及黄体芳一个人的见识?何况大臣进退,权柄操在朝廷,他凭什么说这个不该用,那个该用?你们拟一个批来我看。”

  当时许庚身执笔,拟了一个交来,呈上御案,慈禧太后亲自用朱笔誊在折尾上,发交吏部。批的是:“侍郎黄体芳奏,大臣会办海军,恐多贻误,请电谕使臣,遄归练师一折。本年创立海军,事关重大,特派醇亲王奕譞,总理一切事宜。李鸿章卓著战功,阅历已深,谕令会同办理,又恐操练巡阅诸事,李鸿章一人未能兼顾,遴派曾纪泽帮办。所有一切机宜,均由海军衙门随时奏闻,请旨办理。朝廷于此事审思熟虑,业经全局通筹;况黜陟大权,操之自上,岂臣下所能意为进退?海军开办伊始,该侍郎辄请开去李鸿章会办差使,并谕曾纪泽遄归练师,妄议更张,迹近乱政。黄体芳着交部议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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