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三江融合、波浪滔天,掀起的水花撞击着崖壁,直飞达到半山腰际。高统领睁大了眼睛,骇道:“林兄弟,你是说,渡江?!”
林兄弟点点头道:“川蜀自古就是‘七山一水二分田’,陆路水路交互,岸上走不通,那就只有行舟了。”
这江湖交汇处,水流湍急,就仿佛一处通天河,别说木船了,就是一块巨石掉落下去,也翻不起个浪花。高统领目瞪口呆:“兄弟,你别吓唬我,这江水怎么行船?!就算能行船,又有哪个艄公敢摆渡呢?”
是啊,谁敢摆渡呢?!三哥唉了声,默默摇头,眉头紧拧在了一起。
“咦,”身后的那小厮远远的瞅了几眼,忽然惊叫道:“三哥三哥快看,前面好像有船!”
话音未落,便听崖间响起一阵悠扬的山歌:
喂——
菊花开在凉山上,
朵朵鲜花气味香,
郞若有情早开口,
莫等花谢不成双
——
自脚下的山崖壁中,缓缓行出一叶竹排,上有老少二人,左右各持一只竹篙,缓缓撑水而行。歌声正是从船上飘来,那竹排仿佛风浪上的树叶,颠簸起伏,摇摆不定,却始终不曾掀翻。
真有人撑船过河,还是用这样简陋的竹排?!高统领眼睛瞪直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三哥早已跳了起来,甩臂大呼:“大叔,大叔,能不能载我们一程,我们要过江——”
那水流湍急,他喊了几声,船上人才听到。二位艄公转过头来,却是一个健硕的老者和一个清秀的少女。那少女皮肤白皙,面容秀美,身着一件青黑色斜襟长衣、绉褶花裙,领边、袖口、围腰都以五色丝线镶竹,正是典型的苗女装扮。
小船缓缓停了下来,苗女转过头来,望了他们几眼,惊奇道:“你们是华家人?!”
这少女的华语带着川音,清脆甜美,几人听得舒服之极,三哥急忙点头:“是的,是的,我们都是华家人!小姐。我们有急事要过河,能不能请你行个方便,载我们一程?!”
少女转过头去,向那老者道:“阿爹。这三个华家人要过河,要不要捎上他们?”
老者摇摇头。面露难色:“华家人素来阴险,还是少与他们打交道为妙!”
三哥听不懂他们的苗语。但看那苗族老者摇头。便知事情不妙,急忙道:“小姐。你放心。只要你能载我们过河,要多少渡河钱我都给你!”
这一语却把苗女惹怒了。她狠狠一拍在水面上,娇声怒道:“阿爹讲,华家人阴险狡猾,一点都没错,开口闭口就谈钱,只有你们华家人才会这样!助人还拿钱财,要是传回山寨,九乡十八坞都会笑话我们!”
她语声清脆,带着好听的川蜀韵味,说的又疾又快,那苗族老者笑着点头,为女儿喝彩!三哥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小姐说的对,助人本为快乐之源,是我这人太庸俗了,恕罪恕罪!那个,请问我们现在可以上船了吗?!”
女儿看了阿爹一眼,征得了他同意。这才点头道:“快些上船吧,但你们的马匹,就只能留在岸上了!”
三哥点了点头,在马背上狠狠拍了几下,将它们放归山林,三个人才上了船来。
那竹排简陋之极。三人一上船便阵阵摇晃,又往水中沉了沉,高统领二人都是旱鸭子,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唯有三哥自命江中小白龙,坐得纹丝不动。
父女俩缓缓撑船,竹排便如一片树叶,轻轻向对岸飘荡。
三哥身在船上。哗哗水声在耳边轻响,他心中静默,身子轻的就仿佛在水面上飘荡。两岸石壁高耸、青松林立,兽鸣猿啼络绎不绝。碧绿而又幽静。奔腾的江水滚滚东逝,盘旋着直达天际。
他目光游离,落到最高处的峭壁上,忽然惊叫道:“那是什么?!”
高高的悬崖之巅,用绳索吊起数百具棺木,虽历经千百年,亦不见枯朽。苗女轻道:“这是僰人悬棺,是我们祖先的岩葬之处!”
这就是悬棺?!三哥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这些棺木也不知是怎么吊上去的,了不起,真了不起!将来我要是也能吊在这里,看青山绿水、大江奔涌,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苗女听他不谈钱了,说话倒也不是那么讨厌,点头轻道:“我的愿望和你一样!”
不仅是你我,恐怕普天之下所有人的愿望都差不多吧!他嗯了声,啧啧叹着眺望两岸的石壁雕刻,眼中满是羡慕。
那少女双手撑橹,启唇清唱:
六十七十人就死,
一百八十能有几?
皇帝也有个归期!
谁能象撑天的大山永不倒?
谁能象拦河的岩壁永站立?
我愿做这东江水,
年年奔流直向西!
苗女能歌善舞,山歌张嘴就来,这一曲优雅高远,与情景暗合,最能撩拨人心。三哥抬头望着她,羡慕道:“小姐,你的歌唱的真好听。苗家的女子,都有你这样美丽的歌喉么?”
正拄入水的老爹笑着道:“华家郎,我的女儿是远近闻名的百灵鸟,不知有多少‘咪多’喜欢她呢!”
“阿爹——”少女急急叫了声,羞涩的直踏脚,竹排轻轻摇晃,高统领顿吓得哇哇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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