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敏一叹道:“我等为官之人,哪能不揣摩圣意?程德贪赃枉法,证据确凿,皇上却故作视而不见,不止是我,就连其他许多同僚也感到奇怪。若是前几年,皇上根基并未扎稳,时机未到,所以不动程德,这还说的过去。但如今,皇上早已不惧程德背后的主子,正是斩断他手脚的时候,却为何不动。更何况程德与白莲教勾结,动摇我大华根基,再不办他,实在说不过去了。”
林晚荣踱了几步,忽然转身道:“洛大人,我看未必是皇帝不急。这江山是他的,他比任何人都在乎,怎么可能留着程德这种祸害呢?眼下内有妖孽,外有敌侮,照我看来,皇帝不是不急,而是比你心里更急。”
洛敏皱眉一惊道:“比我更急?”他急急地走两步,细细思索一阵,脸色忽然一喜,一转身道:“我明白了。林公子,正如你所言,皇上不是不想办这件事,而是比任何人都想办了程德。只是要想参倒程德,绝非一日之功,我用那参奏之法,见效甚慢,这样拖下去,对朝廷有害无益。所以皇上才会拖着不办——”洛敏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他是想让我一击而竟全功。”
“所以他不办程德,却又嘉奖你,目的便是让你继续干下去。”林晚荣嘿嘿笑道:“如果我料得不错的话,你手段越凌厉,那皇帝便是越喜欢。最好一次性解决了程德,皇上恐怕做梦都会偷着笑了。”
“越凌厉便越喜欢?皇上是要我杀——”洛敏一拍额头道:“我明白了,难怪徐先生不肯与我明说。”
洛敏朝林晚荣作了一揖道:“林公子真是一语点醒我梦中人,老朽佩服之至。若是公子入了朝,定然飞黄腾达,封王拜相,指日可待。”
林晚荣嘿嘿笑道:“我对当官没什么兴趣,只要一辈子有钱花,混个平平安安我就心满意足了。”
洛敏点头道:“林公子志向高远,老朽实在不及,但还请林公子教我个办程德之法。”
林晚荣笑着道:“徐渭大人此次来金陵,身上带了什么?”
“圣旨、金牌和兵符。”洛敏说道。
“徐大人有些话是不方便说的,其实,有这几样足够办了程德。”林晚荣嘿嘿笑道:“徐大人调动浙江和山东两地兵马,手上握有重兵,又有金牌在手,只要洛大人提供了罪证,徐大人就直接去拿程德。即便程德掌管江苏步骑营又怎么样?他敢反抗,正好连借口都不用,直接灭了。”
“若他反抗呢?”洛敏急忙问道。
“不反抗?”林晚荣阴阴一笑道:“洛大人,您就不会想个法儿让他反抗?您说说,皇帝最忌讳的事情是什么?”
洛敏道:“当然是有人谋反。”
“这就对了。”林晚荣一拍手道:“程德身为江苏都指挥使,家里的院子应该不小吧。我看洛大人手下奇人异士无数,也许在他家后院里多找找,您就能发现点什么金刀玉玺之类的好玩的东西。这武将嘛,手握兵权,多少会为人猜忌,要真是弄出这么点事,你说那程德是会坐着让你拿呢,还是拼死反抗?”
洛敏倒抽一口冷气,这个林公子,没入官场,玩阴的却比我还狠啊。
“程德手下兵马不多,兵力羸弱,说他谋反,朝中怕是无人肯信。”洛敏皱眉道:“何况要真是斩杀了他,刑部与朝廷里如何交待呢。”
这当官的,要阴险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犹豫的时候,又比任何人都缩头畏尾,老洛即便是个老狐狸,也逃不出这个名利官场。
林晚荣道:“洛大人,信不信是一回事情,但该办的事情就一定得办,您现在明白徐大人为何不能对您直言了吧。我想他还有一句话也应该同时转告您了——”
“什么话?”洛敏急忙问道。
林晚荣道:“我想他拿那程德的时候,定然是只要死的,不要活的——”他看了洛敏一眼,语峰一转,笑着道:“大人,我这话就随便说说,您听听也就得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洛敏眼睛一眯,微笑着道:“这个我自然省得,只是若真就地办了程德,刑部我要如何交待呢?”
林晚荣一叹道:“人一死,什么都没了,至于他到底有没有造反,有没有人肯信,这些都不重要了。何况,您不是在他家里‘搜’出了某些东西么?手里还有他贪赃枉法的证据。”
洛敏摇头道:“林公子,你对他那主了的能力了解不深,这程德一死,他那主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晚荣忽然道:“洛大人,你对皇帝如此厚待你,有什么看法?”
这句话听着似是没头没尾,洛敏愣了一下,但他久历官场,旋即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额头汗珠顿时滚滚而下,脸色一阵苍白。他沉默了好一阵,终于点头道:“公子,我明白了。”
林晚荣叹口气道:“洛大人,未必便如您想象的那么悲观。你手里握有程德贪赃枉法的罪证,程德谋反之事也有‘证据’,就算稍有越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罪不致死,顶多丢了乌纱。但是,你想想,你做了这件事,撇开了造福百姓不说,这里面谁最高兴?当然是您背后那位。即使迫于形势,要暂时废黜你几年,但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绝对不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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