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倘若不先叫李云心施展出这些手段,我一会儿怎好杀他呢?”金光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明真子,“阐真人和门下弟子,也算是死得其所——迫他请出了那神君武松来。至于接下来……”
“叫他再将那图中另一物请出,我便可以出手,如屠猪狗一般屠他了。”
明真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他心中虽然隐隐觉得有些异常,却仍旧什么都没说。最终只笑了笑:“但愿依师妹所言。我凌虚剑派此前已遭大劫……到如今却只能坐看师妹建功了。想来等师妹回去复命——双圣许下那宝贝,也算有了明主。”
但金光子转过身,正面明真子。
接着郑重地行了个道礼,平静却诚恳地说道:“师兄不必自谦。师兄乃是大成真人,那是何等的神通、手段。而今,那李云心——”
她伸手往远处的空中指了指。在那里,飞遁的剑光已经越来越少,只剩下十几人还在与李云心缠斗。画派的法门本就最不擅争斗、尤其是遭遇战。因而在泼洒出了从前备好的符箓之后,便只能倚仗强横的妖魔之躯。到如今两派的杂鱼们已经死了个七七八八,剩下这十几人皆是剑术、剑法高超的能人异士。
而李云心——看着竟已有几分颓废的势头了。
“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金光子说道,“可仍不可掉以轻心。”
“有备而来,三个门派,四位真人。围杀一个同是真境的妖魔。又用了种种的计谋、术法。到最后仍是被他在十五息之内就轰杀了一位得道真人、一刻钟之内屠戮了六十九位剑宗剑修……这样强悍的实力,已经足以跻身当世各大妖王之中了。”
“……着实令我心惊。”金光子再次低叹一声,又看明真子,“因此。今次必要除了他。否则,后患无穷。但这妖魔的古卷里,还有一物未请出。据说那一物,乃是恐怖至极的上古洪荒异兽,强悍非常。如今同他缠斗的灵光剑派宝真人及门下的弟子亦有疲相了……”
“因而请师兄也上阵去。务必迫那妖魔,请出那凶兽。而后,师妹便可诛杀此獠。”
明真子沉默了一会儿,直勾勾地看着她:“师妹口中那武松神君,就轻易轰杀了阐真人。师妹又说……那凶兽尤甚武松神君。”
金光子看着他:“是。正因如此,才要师兄去辅助灵光剑派的宝真人。”
“但我也会被那凶兽轰杀了。”明真子沉声道,“师妹是要我去送死。”
金光子,忽然微笑起来。这是她第一次露出这种笑——不是矜持的笑,不是嘲讽的笑,也不是冷笑。而是某种……因为久远的思忖而自记忆深处浮现上来的笑。
她的声音也变了。此前乃是中年贵妇那端庄的中音,然而此刻变得轻柔许多,像是悠远夏日里吹过来的风。
“一百五十年前,师兄同我私底下结为道侣的时候,对我说,可为我而死。”她顿了顿,垂下眼沉思一会儿——这看起来是中年的妇人,眼角的细微皱纹因此而被睫毛疏离的阴影遮掩。多出了一点点,少女的意味来。
而这情景……叫明真子愣住了。
一百五十年前……
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才刚刚将这个女子同一百五十年前的那女人联系起来。
他的那种情,已丢掉很久了。既然丢掉……又怎么会特意回想起来呢。
“后来……师兄为晋入真境,斩了情缘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说。”金光子微笑起来,抬眼在火云里看他,“但这话我还记得。到如今,师兄可以为我而死了。”
明真子怔住了。他皱起眉……他皱起眉,并且眨了眨眼。
因为忽然感到胸中多些了陌生却熟悉的东西。然而这感觉令他畏惧——就好像已经被自己抛弃的什么玩意儿又忽然跑出来,虽是熟悉的,却是冰冷、生硬的。
他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凉。因而抬手摸了一下子——
手指湿润了。
金光子怜悯地看着他:“对李云心的恐惧,已破了你的道心。也令你的情劫又至了。当年我曾经对你说过,只靠逃避斩不了情缘。”
她重新抬起头、转过身去看远方的战场,笑了笑:“趁你修为还在,去吧。”
“这方圆千里尽在我的琉璃剑心之内。你可以选择战死身陨,或者死在我的琉璃金光剑下。”
明真子又在云头沉默地站立着,愣了五息的功夫。然后他再用自己的手去抹自己的眼角,并且看掌心那些透明温热的液体——很快,他的脸上就泪痕遍布了。
但他却像是个懵懂的孩子,第一次、或者在很久很久之后晓得了“哭”的滋味,可又不晓得为何而哭。
如此又过了一刻钟,他忽然边哭边大笑起来,放声纵歌道:“吾得真仙道,常诵紫薇经。受阙金帝君,在世三千年……”
他一边唱,一边踏着火云往远方而去。
但金光子又道:“你得了李云心座下一个邪道士。”
52书库推荐浏览: 沁纸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