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听后深以为然,于是修折一封,遣快马直赴长安,奏报此事,请朝廷别派能臣前来洛阳主持大局,以防神物落不不轨之徒手中。
就在朝廷使臣将至洛阳之时,洛阳却突遭大变,乱世劫兆一一出现,一个比一个凶厉。李安也是自幼修道,虽然道行尚浅,但也知这些凶兆任哪一个都不吉之至,何况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如此局面,洛阳若出的是神物而非妖孽,那才是真的有鬼。
不过事已至此,他倒颇希望再出几个凶兆,好收物极必反之效。
“事已至此,诸位可有何建议吗?”李安问道。
不出他所料,殿中一片死寂。
李安摇了摇头,叹一口气,长身而起,回后殿去了,途中吩咐从人速请道德宗两位仙长到景阳殿中议事。
此时本应是黄昏时分,可是如火烈日依旧高悬在洛阳上方,动都不动一下,仍有如正午一般。城中如下了火,眼看着一株株古树刚发不久的绿叶就枯黄了下去,又有几株数百年的古树树身上出现数张婴儿面孔,每一个均是双眼紧闭,两道血线从眼中流下,大哭不休。哭声远达百丈。
洛水早已停止了流动,河上浮着满满一层死鱼,白花花的一片,几乎看不到一点水面。鱼尸已开始腐烂,洛水两岸恶臭扑鼻,中人欲呕。
城中条条大街均是空空荡荡,偶尔会有一队队的巡城铁骑铿锵而过。李安之命已传遍全城,百姓有擅出家门者,充军劳役,是以虽然人心惶惶,但户户均门户紧闭,生怕未逢天灾,先遇人祸。
洛阳十里之外,暗无天日,这等黄昏时分本来应尚有天光,可是此刻因铅云逼城,几乎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一片黑暗中,风也渐渐大了起来。风呼啸而过,其声颇显凄厉,若是仔细听去,似可隐隐听到无数冤魂的悲号。
洛阳三十里外,渐渐现出一支蜿蜒若长龙般的骑队。前导五百铁骑,人人皆持铁枪,披深红甲,举红色军旗。中军一千骑,黑甲镶金边,背心处贴一朵赤金牡丹,持长铖,铖柄上绑明黄旗。殿军一千骑,被淡青甲,饰红纹,持盾扶弓,马侧挂斩马长刀。
骑队正中和后队分别行着十几辆马车,奢华不一,大小不等。中军一辆十六匹骏马拖动的巨大马车极为醒目,车顶为云盖,琉金披苏,深红梨木为壁,金箔贴花,驾车的乃是两个白衣男子,生得极是端庄秀丽,直是把大多数世间所谓美人给比了下去。他们皓腕纤纤,然而却十分有力,又深通驾车之道,手腕微微一抖,黑绦长鞭已笔直地伸了出去,将十六匹烈马驾驭得服服帖帖。
车队中另有一车颇为引人注目,此车方方正正,较那十六乘车驾还要宽上少许,车身半黑半白,遥遥望去四面似都有一个巨大的阴阳鱼。车厢底座八角,分指八方方位,车顶为紫金华盖,四角分踞一头奇兽,车顶正中为一座七层玲珑宝塔,周圈护栏上插三十六支天罡旗。此车就似一座法坛,乃是由两头巨大青牛拉动,车身虽大虽重,但两头青牛力大无穷,轻轻松松地行在队伍之中,丝毫不见吃力,显然是两头异兽。
这巨龙一般的骑队行进在黑暗之中,既未挑灯,也不举火,缓缓向洛阳行去。行到此时,远方已可见一道巨大黄中透红的光柱,将洛阳城笼于其中,光柱中红莲游动,就似是不住有火降到了洛阳。
一位周身散着杀气的红甲骑士从队首如飞奔来,然后在十六乘马车旁骤然定住,战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原地转了个圈,与马车同向而行。他骑术可非是一般的精湛。
那骑士在马上躬身,沉声道:“秉相国,此刻离洛阳已不到三十里,但仍不见李王爷前来迎接的人。末将已遣飞骑前往洛阳报讯。只是此际天现异相,洛阳莲火隐隐,恐非吉兆。为相国安危计,是否就在此地扎营,等候李王爷的军马来接?”
刷的一声,檀木描金车窗打开,现出一张十分英俊儒雅的面孔来。他肌肤如玉,鼻若悬胆,留着三缕长须,若笑起来,似还有三分妩媚,然而一双星眸森森冷冷,偶有杀气闪过,给这张过于清秀的面孔平添几分威严。他向洛阳遥遥望了一眼,又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天,关上了车窗,淡淡地道:“此兆果然不吉。但洛阳乃天下重地,本相为国分忧,就这么一点天地异变,又何惧之有?吩咐下去,不必等李王爷迎接了,直行洛阳。”
那骑将领命,刚要离去,马车内又道:“等一下,我们舟车劳顿,已行了一天。你去问问高公公,看他怎么说。”
骑将拨转马头,片刻间就已奔到后队的一辆八乘之车旁,将刚刚的话转述了一遍。
马车中旋即响起了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咱家既不懂军国大事,也不明天时地理,一切均依着杨相吩咐即是。”
※※※
此时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从洛阳王府中急驶而出,向南城奔去。马车内徐泽楷与纪若尘相对而坐,二人皆一脸肃穆,眉头紧蹙,沉默不语。马车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寂静。
车窗是开着的,一株古树忽然进入了纪若尘的视线,树身上生出一张婴儿面孔,正自号啕大哭。它与纪若尘目光一触,忽然止了悲声,张开双眼,嘻嘻地冲着纪若尘笑了起来。只是它一双眼中根本没有瞳仁,竟是一对血肉模糊的空瞳!
纪若尘一张俊脸,波澜不兴,一径漠无表情地直直与那婴孩对视,直至古木从车窗中消失,方才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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