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巨鬼身高足有六丈,纪若尘才不会傻得做那螳臂挡车之举。他只以乌钢巨斧一架,身体已让向了右侧。果然在巨鬼的鬼头开山大刀前,牛头的乌钢巨斧就似是一根牙签,轻轻巧巧的就被砍为两段,纪若尘手中只余一截四尺长的斧柄。斧头一去,纪若尘反而觉得斧柄用得圆转如意。他抬腿落步,如一道轻烟般绕到巨鬼身后,挥斧柄击落!
巨鬼身体实是太过高大,纪若尘跃在半空,也不过是到它的腰部而已,是以这缭绕着重重黑气的一棍,最终落在了巨鬼腰间。
巨鬼受了这有气无力的一棍,突然发出一声声震四野的惨号,而后下身虽依然挺立,上身却歪向了一旁,软软倒了下去,显然腰椎已经断了。
纪若尘无须去看,从惨叫声已可知巨鬼结局。他望着面前层层叠叠围上来的牛头,突然大喝一声,提棍而上!
如有一阵风从一众牛头中穿过……
扑通声接连响起,一个又一个牛头慢慢地倒下,再也爬不起来。纪若尘的身影则在十丈外徐徐浮现。他根本不回头看一下刚刚的战果,只是发力起步,疾驰而去。
“追!还不快追!”玉童不知何时已然醒来,气急败坏地指示牛头鬼骑追下去后,自己也跳上匹幽马,与那骑士合乘一骑,向纪若尘逃遁的方向追去。
茫茫黑原上,纪若尘正发力飞奔。他每一步的动作频率都与前一步一样,可是每步间的距离却在不住加大,因而速度也越来越快。此时纪若尘只觉阴间四处都弥漫着一种极其隐晦难察的力量,自己就似在水中奔行,每一个动作都会带动一些这种力量缠绕在自己身上。说来也怪,只要他做的是当年于龙门客栈中日夕苦练的动作,就能够感觉到这种气息。若换作了其他动作则无此效果。
纪若尘索性放下所知一切道法,纯以掌柜所授棍法所附的动作步法飞奔,速度越来越快,身后的追兵渐离渐远。
在高速奔行中,纪若尘心念也如电转,想到许多先前被忽视的事情。
根据古籍记载,魂魄入黄泉,不走回头路,而六道众生轮回之所是在第十殿中,因此自己来时一心要去酆都,以为唯有那里才存在回归阳间的通道,但若真是如此,弱水渡者又为何勒索自己那样一个承诺,难不成他能窥见生死簿,知道自己何时会寿终正寝前来履约?而在城外,阴司群鬼称自己为生魂,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其实并非通常意义上的死亡?阴司群鬼既然认得自己是生魂,那孟婆也应识得,为何还要自己喝汤,那弱水渡者识得不识得呢?
一时间无数疑问纷沓而来,纪若尘头大如斗,恨不得揪住弱水渡者问个究竟,但此时再想退回弱水却是千难万难,这冥界广大无涯,处处黑雾弥漫,方才他来时是以那千里外都能看见的巨大酆都为指向,此时急于逃命,哪里还分辨得出东西南北。他一时哪管得这么多,先摆脱追兵,离此险地才是正事。
前面突然冒出一片树林,冥界随处可见的黑雾缭绕其中,而使得纪若尘放慢脚步不敢贸然进入的,却是那些本该好好根植于土壤的植物,竟然一株株离地数寸,长长的气根在雾气里挥来舞去,像有生命般。
纪若尘一望之下,已知这树林有古怪。他毫不迟疑地绕林而奔,果然身后追兵也随之而来,根本不敢入林。
这片树林其实并不甚广,转眼间他已绕过此林,再向前奔行一段路,忽然停住脚步。
那滔滔弱水,已在眼前。遥望波涛上似有一片柳叶随波逐流,只是一迟疑间,后方蹄声又起,十余鬼骑破雾而出,牛头脚力较慢,此刻尚未赶来,至于余下三头巨鬼,更早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
纪若尘看看追兵,再看看前方那片古怪之极的林子,忽然回身提棍杀去!杀熟不杀生。
这一次奔行,他足下依然是片尘不起,然而四方黑雾如疯了般向他涌来,纪若尘只奔出数十丈,身后已是黑雾翻涌,有如巨龙!
眼见他滔天气势,鬼骑胯下幽马皆惊得人立而起,甚而有数匹不受主人控制,转身就欲逃离!
可是纪若尘速度何等之快,哪容得它们逃跑?弥漫的黑雾刹那间掠过大地,将这些鬼骑统统笼在其中。
雾中没有惨叫,没有悲鸣,只有接连不断的咔嚓声和闷响。
纪若尘轻抚着手中乌钢斧柄,缓缓向黑雾的另一端走出。出乎他意料,仍有一匹鬼骑漏网。那一骑已逃到了数百丈外,显然那骑士料敌先机,纪若尘一动就拨马开逃,方能逃得如此之远。遥遥望去,玉童正坐在那一骑马上,也回首望来。
纪若尘一声长笑,以斧柄遥指玉童,喝道:“算你逃得够快!”
玉童又羞又恼,尖细的叫声遥遥传来:“纪若尘,你休要猖狂!你逃过眼前,逃不过我酆都冥骑全力出动,就算你是生魂,想离阴间地府哪有如此容易。我们王爷已用朱笔批了你的轮回簿,让你千世不得轮回,万载入狱受苦!你逃得了一时,可逃不了一世!”
纪若尘哼了一声,他命宫中已有四大凶星,还怕在轮回薄上多添一笔?他以斧柄遥指玉童,喝道:“只要我不死,终有一日我会重归地府,拆了阎罗殿,烧光生死簿轮回册,再把你这小贼扒皮拆骨,油炸万年!玉童,我绝不会忘记你的名字!”
玉童越听越惊,他已被纪若尘的悍勇吓破了胆,本听得拆阎罗殿,焚生死簿,那些大事自是找不到他头上来,正暗中庆幸,结果最后一句赫然入耳,心中大惊,登时从马上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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