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王议来议去,最后觉得既然纪若尘过不得弱水,那就不妨再等等。九位阎王是绝不会踏过弱水一步的,安全得很。至于那些须得过水巡狩的巡城甲马,死上一些又有什么干系?反正阴司鬼卒众多。
一众阎王躲在酆都城内商议不休,弱水那边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赫然大喝一声:“戟来!”
早有四名健硕鬼卒合力抬上一柄长五丈,碗口粗细,重逾千斤的寒铁大戟!他右手瞬间大了许多,一把抓住戟柄,轻轻松松地就将这柄四名鬼卒抬着也吃力的寒铁大戟提起!
他胸中透出一点蓝芒,这蓝光越来越盛,就似躯体之内包裹的尽是蓝焰一般!他忽然跃上百丈空中,周身蓝焰大盛,然后弯身引戟,眼见寒铁大戟就要以雷霆万钧之势掷出之际,他身躯忽然凝定了极短的一瞬!
一声清越鼎音刹那间响遍弱水两岸!
玉童只勉强看到那寒铁大戟化作一条乌黑光带,瞬间连通弱水两岸,眼中就尽是蓝光,什么都看不清了。随后鼎音入耳,玉童只觉自己三魂七魄刹时间飘飘欲散,于是眼前一黑,一头栽落地上。
待玉童悠悠醒来时,他已负手立在弱水之畔,宁定望着彼岸。玉童勉强从地上飞起,四下一望,骇然发现千名凶厉鬼卒一个个东倒西歪,竟然躺倒了大半,现在正挣扎着爬起。许多阴卒方爬起一半,可全身无力,又栽回地上。
玉童立时想起了那记清越鼎音,寒意又生,颤声道:“纪……纪大人……”
他并未回头,只是吩咐道:“将三百里内的摆渡人都杀了,所有死魂一个不许放过弱水。”
二名将军领了命令,冲进鬼卒中一阵吼叫踢打,将一个个冥兵强行拉起,各率五百人分向左右,沿着弱水搜索下去。
冥兵顷刻就去得远了。弱水之畔,只剩下他和玉童。
玉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骇然张大了嘴,一声惊呼!只见酆都那两扇无比坚固的城门巍峨依旧,可酆都城墙却不似城门这般坚硬,城门周围竟然崩坏了百丈方圆的墙壁,塌下的夯土碎石堆成一座小山,将城门都埋掉了大半。
玉童虽早知他的厉害,但也绝未想到这一戟之威,竟是如此刚猛绝伦!
他忽然冷笑道:“这些蠢材,以为闭门不出就可无事了吗?我封了死魂之路,再拆你城墙,且看你们十个阎王日后如何交差!”
这一戟之威确是惊天动地,阎王殿中又乱成一团,已有几位阎王提议不如将轮回簿交出去,先免了眼前祸事再说。也有几位阎王出言反对,言道若是纪若尘有本事过弱水,何需掷戟立威?反正酆都城墙极厚,就是再来个三四十戟,也穿不透城墙。
他此时倒也不急了,望着塌了小半的酆都城门,忽然一声长笑,抬手指着那小山也似的碎石残土,傲然道:“百年以来,这万里弱水之畔,可还有比我更威风的吗?”
玉童张口道:“啊!这个……”
他眉头立时皱起,眼中寒芒闪动,盯着玉童道:“讲!”
玉童垂首低声道:“这个……不敢隐瞒大人,数年前曾有一只天狐到过此地。她只在城外叫了三声,就吓得十殿阎王乖乖开城,列队恭迎……”
“啊!这个……”他尚是首次愕然无言,那滔天气焰,悄然间消得干干净净。
※※※
新春刚过,正是寒气最重之时。
长安城外,华清宫中,却是一派早春景象,与宫外隆冬雪景截然不同。
华清宫早经高人之手重修过,炽热地泉沿着暗道流遍宫内各处,绵长宫墙脚下每隔三丈就埋着一块暖玉,将宫内暖意与外面寒气彻底隔绝。是以每过新春,宫内青草即会起始抽芽。
飞霜殿中更是格外的暖意融融。殿中以白玉铺地,玉间错落镶嵌着块块琉璃踏脚。透过琉璃,可见下面正有潺潺地泉流过。
殿侧摆着一座妆镜,台上零星摆着三两盒胭脂水粉。若非这妆镜乃是用一整块水晶打磨而成,实是无价之宝,单看妆台上那些胭脂,可就比寻常中等百姓人家的女儿还要不如了。
镜前端坐着一个丽人,执一柄象牙梳,慵懒梳着披下的青丝。她非是用不起胭脂,能在这华清宫、飞霜殿中梳妆,普天之下,又有何等胭脂买不得?只是她的丽色,实已无需什么胭脂了。
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她望着镜中人那无俦的丽色,却是满腹心事,心底轻叹一声:“你啊……若还能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洛惜尘,该是多好?可是,那过去了的日子,就再也回不去了呢!”
殿中空无一人,纵是有人,自也听不见她的心声。
一阵微风忽然突兀地拂过,将香炉口袅袅的青烟吹散了。在她身后,一个身影诡异地出现。他约有十五六岁,还是个少年,身上着的是宫中内侍的服色。
这小内监一现身,即向她走近几步,轻笑道:“多日不见,玉环师妹一切可好?”
她神色立时转冷,将象牙梳放在妆台上,缓缓挽起一头青丝,道:“师父怎么说?”
那小内监不答她的话,却又走近了一步,道:“我们师兄妹也有好久未曾叙旧了,怎地师妹一见面就问师父的话,未免生分了些。你也贵为贵妃,怎可自己挽发呢,让师兄来帮你吧!”
说着话,他就自杨玉环手上接过了流瀑般的青丝,细心地挽起来。他手法极是熟练,分毫不比宫内的女官差了。杨玉环端坐不动,任由他施为,只凝神望着镜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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