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若尘摇头道:“不去,你又要倚多为胜!”
张殷殷这一次出奇地没有发作,只是道:“你放心,只有我一个。”
“那也不去。”
张殷殷忽然不怒反笑,木剑一声轻吟,已经出鞘在手,微笑道:“那我们就在这里比好了!”
纪若尘吃了一惊,忙叫道:“弟子私斗,被道长知道了可是要思过七七四十九日的!”
哪知他这一次的威胁对张殷殷全然不起作用,她微微一笑,木剑一起,已若电闪雷鸣般向纪若尘咽喉刺来!
“就是思过一年,我也认了!”
纪若尘大吃一惊,万没想到她竟会不顾一切说动手就动手,好在大五行剑诀景霄真人也传授过,当下脚下一滑,堪堪让过了张殷殷势挟万钧的一剑,急忙叫道:“停手,停手!”
张殷殷果然收剑不攻,只是绰约立在原处,问道:“这回你愿意比了吗?”
纪若尘对这执拗无比的张大小姐又能说什么?唯有苦笑道:“比就比吧,今晚我一定会到铸剑台。不过这一次我输了的话,张大小姐能不能就此放过我?”
“比过再说。”张殷殷冷冷扔下了这么一句话,即转身离去,转眼间就隐没在淡淡晨雾之中。
纪若尘看着她离去,摇了摇头,又长叹一声,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这个挥之不去的大麻烦,过上几天清静日子。算算时候,过不了多久明心小道士也该放出来了,到时又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纠缠。
纪若尘想着想着,又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含烟离去的方向。
刚才不知为何,他在望着含烟的时候,忽然觉得她眼波中无尽水烟弥散开来,顷刻间已扑满了天地。在那一刻,他已完全分不清楚是含烟眼中的水波荡漾了出来,还是自己的神识被吸入了她的双眼。
他转眼间已冲入茫茫烟云之中,看到了烟云下被掩盖着的万顷水波。无垠波涛忽然向两边分了开去,露出水下一块巨大、冰滑而又坚硬的巨礁!巨岩已不知在水下受暗流冲刷了多久,但依然棱角分明。水波中有大大小小的鱼儿被潮流卷着,身不由己地撞上了巨礁,然后一尾尾在水面上翻起了鱼肚,旋又被下一个浪潮卷入了水下。
纪若尘呆看着这无声而冷酷的巨礁,一时间心生寒意,竟惊得有些呆了。他忽然发现巨礁越来越大,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一道巨浪推着,身不由己地向那方巨岩摔去!纪若尘想叫,但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又想逃,可是身后的巨浪威势无穷,他又哪里逃得掉?
直至张殷殷那一声清亮的讥讽传入耳中,才打破了这烟波中的沉寂。一时间苍茫烟波、冰冷巨礁、万千已死和未死的鱼儿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矣纪若尘发觉身体能动,立刻后退了两步,想要离含烟远上一些。
此时他望着仍然在弥漫不散的晨雾,刚刚的惊恐仍然在心中回荡不去,那冰冷的一幕实在难以与含烟联系在一起。
难道说,纪若尘忽然想到,这终日笼在水波烟云中的女孩,其实有一颗冰冷坚硬的心?
不管如何,此时此刻,纪若尘对这水色石心的女子除了怦然心跳,又多了丝深深的畏惧。这尚是纪若尘进入道德宗以来,第一个令他心生畏惧的人。
过不多时,笼罩于西玄山峰顶的晨雾终被朝阳驱散。
太常峰上,紫阳真人陪着玉玄真人一路有说有笑,走到了索桥边上。两位真人通宵坐而论道,显然颇有收获。与他脉真人不同,紫阳真人没有分毫架子,此番相送,也没有一个弟子道僮在旁服侍。
两位真人在索桥边又攀谈了一阵,玉玄真人终于行礼告辞,冉冉升起,向丹元宫徐徐飞去。
直至玉玄真人完全消失在远方的云雾之中,紫阳真人这才回身向太常宫行去。走了两步,他忽然驻足,俯身在地面上拾起了一块石头,仔细地端详起来。
石块纹路疏松,上面点缀着一滴小小的血花。血丝顺着石纹扩散,此刻看来,就像是一片燃烧着的云霞。
紫阳真人凝视着这一片小小血云,左手掐指暗自一算,然后又望了望丹元峰的方向。
他轻轻一叹,曲指一弹,这一块小小石头就远远飞出,向太常峰外无底深崖中坠去。
※※※
转眼间又是皓月初升,纪若尘悄悄出了太上道德宫,转上通向后山铸台的石阶。他背后斜背一把青色木剑,乃是由生于未名山积雨潭的黑樨木制成,较之张殷殷那把木剑也差不了多少。此外他道袍下鼓鼓囊囊,里面不知塞了多少东西。
这次比剑,纪若尘是决意要输,而且要输的逼真,免得张大小姐再来纠缠,又多生事端。只是一想起当日张殷殷乙木剑诀失控,他至今仍是后怕不已。这位小姐年纪不大,但脾气忒大了些,下手又没有轻重,是以这一次前来赴约,纪若尘把诸位真人历次所赐的具有护身之能的什么护法符、不灭咒、明王牌通通披挂了上,甚至于一块还不明用途的万妖石都挂在了颈中。
纪若尘身上累赘,一路行来少不了有些叮叮当当的声音,惊扰到了巡值的道长。但这些道长都知纪若尘可以在太上道德宫内任意行走,是以也不来管他。
一路沿着山路前行,纪若尘忽然觉得拂来的夜风小了些,然而风中的寒意却是大盛。他轻轻打了个颤,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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