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一怒之下,又是咳嗽连连,徐杰躬身而下,双手在前,却是也不敢随意起来。
“哼哼……好胆大的匹夫,就是欧阳正在朕面前,也不敢如此胡言乱语!”老皇帝咳嗽一止,指着徐杰呵斥道。
徐杰躬身在旁,口中已答:“陛下,若是师尊在此,必然也出此言。”
老皇帝大手一挥,口中怒道:“混账,滚出去!”
老皇帝怒了,老皇帝如何能不怒?徐杰的话语,就像是对他这二十年皇帝生涯的一个否定。怒了的老皇帝却又只是叫徐杰滚出去,而不是其他的罪罚。兴许也是这个皇帝真的老了,老到已经再开始回顾自己这一生了,老皇帝兴许也有许多心虚。
徐杰连忙快步出了这书房,走到门外便是大气一松,已然昂首挺胸。昂首挺胸之后,徐杰才知道自己后背发凉,汗水湿透。徐杰一直以为自己坦荡洒脱,此时才忽然发现自己终究不是圣人,做不到那般真正无惧无畏。皇帝、天子,依旧能压得他汗流浃背。
也不知徐杰这一趟面圣之行,到底是该欢喜,还是该担忧后怕……
书房里的老皇帝双手撑着桌案,皱眉沉思,不时咳嗽几声。忽然一怒而起,伸手挥落满地杂物。
随后又安静而坐,长长叹气。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地面,却又气愤而起,再挥一下。
随后又静坐片刻,方才开口叫人进来,收拾这满地狼藉。
兴许这老皇帝也在总结自己的一生,当皇帝二十年的过往种种。是不是也会有惭愧?还是会继续怒不可遏?
不得而知。
徐杰已然走到谢昉身边,谢昉笑意盈盈问道:“文远,如何?欧阳公可能入京?”
徐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方才答道:“兴许应该……是可以入京的吧!”
谢昉好似没有听到“兴许应该”,听到了“可以入京”便是大喜,双手在胸前揉搓几下,笑道:“好事成矣。快与老夫细细道来,陛下都问了你一些什么话语,你都是如何答的。”
徐杰有些为难,开口说道:“也不知从哪说起,算前后没有多少话语,却又千头万绪,说不清道不明。先生,出宫之后慢慢再说,如何?”
谢昉闻言也不急切,笑道:“回去说也行,陛下可是留你用膳了?”
徐杰苦笑:“没有留,只叫我滚出去。”
谢昉闻言一愣,觉得徐杰前言不搭后语,又问:“陛下到底对此事是何定夺?”
“应该是成了。”徐杰再答。
谢昉有些莫名其妙,此时那个太监又走到近前,开口道:“谢中丞,陛下召见。”
谢昉一脸的疑惑,赶紧上下抚弄了一番身上的官服官帽,端正之后,随着太监急忙而走。
留徐杰一个人在这大殿台阶之下,左右看来看去。虽然无所事事,此时徐杰却有心思来好好观瞧一番这皇宫景色了。
不远处一排巨大的水缸,贴在水缸之外的金箔金光闪闪,徐杰想了想,便也知道这是消防设施,灭火用的。
远远往北看去,还能看到高耸的宫墙之后,伸出来的一些翠绿枝丫,那里便是后宫了。
广场巨大,远远望去,也能看到广场边的廊道里有一列一列的铁甲士卒在巡逻,脚步整整齐齐,衣甲鲜明。
等了许久,谢昉终于出来了,面色严肃走到徐杰面前,只是示意徐杰往南去,往出宫的方向去。
直到再次越过两个广场,从左掖门而出,身边再也没有太监随行,谢昉才开口说道:“文远,你可知陛下问了老夫什么话语?”
徐杰摇了摇头。
“陛下问老夫,这江山社稷二十年,是不是不比从前了。”谢昉说道。
“那先生是如何答的呢?”
“老夫闭口不语,没有答话。”谢昉说道。
徐杰又问:“那陛下是何反应?”
“沉默许久,随后吩咐老夫出来了。”谢昉说道。
徐杰看得谢昉的严肃的面色,忽然明白了什么。谢昉面对这个问题,若想侃侃而谈,那才是不知说什么是好,不知说什么是对。也就不是谢昉的做派。
沉默不语的谢昉,其实已经表达了许多意思,也表达了对这个问题的一个态度。
老皇帝显然知道沉默不语的谢昉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谢昉聪明,实在是聪明。既不答话,又表达了所有想表达的。
“学生佩服!”徐杰说道。
谢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惆怅道:“为人臣子,合该如此。”
徐杰不再接话,坐着谢昉的马车,先回了御史台衙门,随后再归家而去。
摘星楼,一个衣衫朴素的佝偻老汉从城外而来,直接往摘星楼侧门而入,若是细看这老汉面容,恐怖至极,被火烧过的疤痕布满整张脸,犹如厉鬼一般。按理说这老汉是那路过摘星楼都会绕着走的一类人。此时却是直入楼内。
楼内竟还有人等候,见得老汉进来,先是一礼,开口说道:“父亲,小姐等候多时了。”
老汉点了点头,迈步就往楼梯而去,虽然这老汉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上起楼来,步伐稳健非常。
解冰早已在六楼的一个小厅内等候着,见得这老汉进来,一向冷冰冰的解冰,脸上满是和善,也起身见礼:“叔父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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