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乾闻言点了点头,又问一句:“此法公允,徐文远,你还有要说的吗?”
徐杰闻言想了想,又道:“学生还想直言一语。”
夏乾袖笼一抬。
徐杰随即再道:“陛下,学生所想,方校尉之语更值得相信,若是真想如李总兵所言,方校尉麾下士卒皆是面黄肌瘦天怒人怨,李总兵几万大军,缘何一个多月方才能打破城池?方校尉又岂能有命突围而出?那永兴城能在十数倍大军面前坚持月余,方校尉能在万军从中突围而出,如此岂不是说明了方校尉在麾下士卒心中的地位?贪墨士卒之粮饷,致使天怒人怨之语,岂不可笑至极?”
夏乾闻言露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却又并不直接定夺,而是开口问道:“朱卿以为如何?”
朱廷长,一个花甲老臣,尚书省左仆射。头前一直沉默,此时听得皇帝问话,终于开口答道:“陛下,臣以为此时扑所迷离,有待各方调查。”
有些时候,真假并非那么难辨,何况徐杰都把话语说得这么直白了。只是有些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压根就不愿意参与这些争夺之事,胜负输赢对他们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夏乾却也点点头,又问道:“吴卿以为如何?”
吴仲书闻言左右看了看,手持笏板上前答道:“陛下,臣以为李总兵所言极为可信,但是方校尉所言也有几分真诚可信,所以徐文远之法倒是颇为可行,乃公允之策,各衙门一起派人往宣府走一趟,当水落石出。如此不偏不倚,最后定夺方能服众。”
李启明面色难看至极,盯着徐杰看了几眼,似乎想记住这个毛头小子的模样。也主动开口说道:“启奏陛下,方兴乃戴罪之身,收押入狱合乎情理。李通并非戴罪之身,也收押入狱,只怕有些不妥。”
李启明清楚许多事情,也知道即便派人走一趟宣府,事情也并非真的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前提是李通要是自由之身,能够安排许多事情。毕竟宣府多是李通的心腹,李通只要是自由的,弥补的手段并非没有。
徐杰闻言,已然不顾所谓礼仪,开口回道:“李枢密此言差矣,学生以为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何人有罪何人无罪,还不能妄下结论,两人皆有可能是那罪人,要说戴罪之身,两人应该皆是戴罪之身,皆应该入狱收押,以防后患。身正不怕影子斜,入狱一个月,只要能洗清冤屈,真相大白,有何不可?”
李启明听得徐杰一通说,怒而呵道:“徐文远,你是什么身份,岂有资格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陛下未问你话语,岂敢随意开口胡言乱语?可还有上下尊卑,可还有礼义廉耻?”
徐杰是莽撞了,就连一声冤屈的方兴,皇帝不问话语,他也是跪在地上不敢多言,徐杰进得这大殿,却是自顾自侃侃而谈,实在有失礼仪。
夏乾似乎也生气了,起身大手一挥:“徐文远,滚出去。”
徐杰叹了口气,倒是又在皇帝面前“滚”了一回,“滚”到门口,便听得夏乾开口说道:“收押二人入大理寺大牢,派人去宣府。退朝!”
走到门口的徐杰,已然面带笑意。大理寺,就是朝廷最高审理衙门,就如最高法院是一个道理。把两人关押在大理寺,而不是刑部,不过也是为了所谓公允。
李启明还想再说,却见夏乾已经转身而走。李启明忽然觉得有些意外,不知道哪里有些不对劲。又抬头看了看高台上空无一人的龙椅,忽然明白过来,好像是这皇帝似乎有些不对劲。
在一旁站着的李通,有些慌乱起来,看得左右,直接走进李启明身前,开口说道:“干爹……李枢密,救我。”
李启明并不答话,只是压了压手臂,转身往外而出。
方兴却是直接爬了几步,转身对这欧阳正与谢昉磕了个头,不言不语。
欧阳正与谢昉点了点头,并不交谈,直往大殿之外走去。却是也有许多人往这二人暗自打量起来,朝堂局势微妙的变化,这些人自然是心知肚明。一个刑部尚书,一个御史中丞,这两人看来是同进退了。众人也知道该有些动作。
一道而回,欧阳正在马车上看着徐杰,看了许久之后,忽然笑道:“文远,你倒是有老夫当年之风范,老夫没有看错人。”
徐杰微微一笑:“匹夫风范?”
欧阳正抬手打在徐杰的头上,却也笑道:“凭白你也敢来编排老夫了,着实该打。”
徐杰连忙笑着解释道:“唐雎所言匹夫之怒也,老师好比就是魏之唐雎,面对始皇而不惧,依旧能据理力争,名留千古。”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匹夫一怒,伏尸二人,天下缟素。出自《战国策》,乃说魏臣唐雎出使秦国见秦王嬴政的事情。
欧阳正闻言摆摆手道:“文远这个马屁不好,魏亡于秦矣。唐雎匹夫之怒,又能如何?”
徐杰笑道:“只说士之怒也,是为风骨之典范。老师也当名留千古。”
欧阳正并不再说,只道:“晚间一起用饭,浅酌几杯。”
徐杰点头。
不想欧阳正又道:“那位成锐,往后当少往来,礼节之下,当保持距离,为人臣子,万不该参与宫闱之事,此非自保,而是本分。”
徐杰听得一愣,想解释一句,却是又不知如何解释,唯有又点点头,答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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