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进考,大多数人的盘缠差旅,也并非就是自己一人的家底,多来自族中许多门户的支持。甚至年年往京城里寄钱,这叫那些考了一次两次三次都不能中的人,如何好意思回乡见人。短的三年不归家,长的十年不归家,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粱伯庸倒不在这些人之列,粱伯庸有一手书法绝技,即便是在京城里,也开始显露了一些名声。粱伯庸本身家境也不错,如今自己也能赚上不少钱。租得起马车,回乡也没有多少不好意思,所以粱伯庸虽然也考了两次不中,却还是能安然回乡来过年。
粱伯庸就坐在徐杰身旁,与徐杰调笑不止,说着一些开心的事情,也听得徐杰大笑不止。
比如粱伯庸回乡之前,替人写了一幅字,落款是中书省相公刘汜。虽然那经手之人不敢去刻刘汜的印鉴,但是就是这么一幅有落款的字,从粱伯庸手中出去是八十两,经手之人卖出去,却卖了一千六百两。买字之人,还是一个从三品的朝廷高官。
这般的笑话,粱伯庸平常也不会拿来讲,与徐杰倒是并不藏着掖着。主要是笑话那个买字的冤大头,徐杰听来也是觉得可笑。
有道是盛世的古董书画,乱世的黄金。唯有安稳时代,这些古董书画的玩意,才能值得比黄金还要贵的价格。到得乱世,这些东西也就不值钱了。
笑过之后,徐杰倒是叮嘱了一句:“梁兄,那经手之人可一定要信得过才行,否则传扬出去,梁兄就麻烦大了。”
粱伯庸闻言也不开玩笑,一本正经答道:“文远放心,这也是他的财路,他岂可乱传出去,这不是砸了他自己的招牌吗?此事若是被旁人知晓,他便是破产了也赔不起,那些贵人可不是好惹的,岂能放过他?他自己可不敢传扬,甚至还来求我不可传扬呢。”
徐杰点点头,这个道理倒是对的,随即徐杰却又转头看向粱伯庸。这般的隐秘之事,粱伯庸却是对徐杰毫无掩藏。
这是个什么道理?粱伯庸看起来也不是那等心思随意、不缜密之人。
粱伯庸见得徐杰看向自己,开口哈哈一笑:“文远可不得把我给卖了。”
徐杰陡然明白过来。交人交心,粱伯庸与徐杰相熟并不久,粱伯庸与徐杰说出这般隐秘之事。一是在徐杰面前展示自己的优点,展示自己的价值。二来,何尝又不是在纳投名状?
粱伯庸好似在给徐杰表达一个事情,表达自己是信任徐杰的,也表达自己是值得信任的。粱伯庸是要以真心换真心,其中有功利之心,也有真诚之心。
徐杰此时才陡然觉得自己忽然重要了起来,对许多人而言,徐杰真成了关键人物。其中有徐杰自己名声的加持,更多的还是来自徐杰身后的欧阳正。
徐杰并不纠缠那些,倒是觉得这个粱伯庸真值得一交,开口笑道:“梁兄放心,小弟岂能做那般的事情,梁兄自顾自发财就是。”
粱伯庸闻言大笑不止,抬杯来敬徐杰。
两人碰杯一饮,人群忽然都站了起来,郡守孙思潮来了,还有一帮老夫子同行。
所有人恭敬见礼,孙思潮带着众人往头前去落座。
欧阳正高升了,这是孙思潮没有想到的事情,春闱就在明年春,不过一年的时间,今年秋的新举人,少了欧阳正的教导,能不能中几个进士,孙思潮不免有些担心,孙思潮的政绩,似乎少了一些着落。
倒是今日主持之人,也就不必与欧阳正推来推去了,孙思潮站了起来,准备开口致辞,忽然孙思潮又左右看了看,开口问道:“听闻徐文远回来了,老夫府里还收到了徐文远的拜礼,还收到了徐文远的文集,徐文远人呢?来了没有?”
徐杰倒是也未想到孙思潮致辞之前,竟然点了自己的名,站起身来拱手一礼之后,开口说道:“孙郡守,学生来了。”
孙思潮闻言大喜,抬手挥了挥,开口说道:“徐文远,上来。”
徐杰不明所以,左右看了看众人,下了条案往前走去。走到郡守孙思潮面前,又是一礼,连带还给左右卫夫子等人见了见礼。
孙思潮往前倾了一下,拍了拍徐杰的肩膀,开口道:“临来之前,还读了一读你那新出的《文远集》,着实不错,今夜你当坐到头前来。”
徐杰闻言回头看了看头前那些条案,早已座无虚席,不免有些尴尬,总不至于把别人赶走让自己坐。
孙思潮见得徐杰回头,又是笑道:“徐文远,还回头看什么,叫你坐头前来,是叫你坐老夫身边。”
徐杰闻言一惊,满场两百余人,徐杰却跟郡守与卫夫子等人坐在一起,这是荣幸,但也容易变成众矢之的,嫉妒之心从来不可小觑。
徐杰正欲拱手婉谢。
一旁的卫夫子挪了挪位置,开口笑道:“文远,你在京城里的名声,老夫在大江可多有听闻,今夜你坐头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必回绝,往后你若是回乡了,都应坐在头前来。”
若说孙思潮这般安排徐杰,多少有一些其他的小心思。但是卫夫子不同,卫夫子早已是无欲无求之人,便也不会多想那些功名利禄的事情,卫夫子叫徐杰坐头前,兴许还真是觉得徐杰够资格与他坐在一起。
徐杰又回头看了看,还是有些犹豫,犹豫的不是自己有没有资格坐上去,犹豫的是想看看场下众人是点头表示认可的多,还是眼神里羡慕嫉妒恨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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