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如今,徐祝氏依然有一只眼睛是瞎的,另外一只眼睛视力也并不好。这也是徐祝氏不乱走动的原因,便是怕一个不慎,再也看不到自己这宝贝孙子了。
“吃饭,快吃饭,多吃些肉。”老人家左手还捏着孙儿的手掌,右手已然就拿起筷子给这宝贝孙儿往碗里夹着肉。
徐杰把那长刀倚在椅边,坐了下来,却是没有去那筷子。
老人家连连夹得几块肥瘦相间的肉,抬眼看着孙儿,便等孙儿去吃。似乎看着这宝贝孙儿吃饭,也能开心不已。
见得徐杰并未动筷去吃,老人家先是疑惑,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中捏着的孙儿手掌,口中又道:“快吃快吃。”
徐杰对着自己的奶奶笑了笑,拿起筷子,便是狼吞虎咽。即便腹中并不十分饥饿,也狼吞虎咽模样去吃,只为老人家脸上慈祥的笑意不止,开开心心。
一旁坐着的徐仲,看着也婆孙二人,也满脸是笑。兴许这才是徐仲心中家庭的意义。一个坚忍不拔的残疾汉子,能安然活到如今,所有生存的动力,都在这饭桌之上了。
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吃着晚饭。缺门牙的老管家徐有金带着顾家夫妇与云家兄妹在外院的大厅也吃起了晚饭。那顾婶一边吃着饭,还不时放下手中的碗筷,到里面的厅中来看看,有什么伺候的便上手去做,没有什么要做的就又回去吃饭。便是顾婶平常里吃饭也吃不消停。
徐杰也曾经批评过顾婶,让顾婶不用在自己吃饭的时候时常跑过来。顾婶自然是不听的,这便是一种淳朴。主家人好,为下人的也更是本分。
待得徐杰两碗米饭下肚,笑着与老人家拍着肚皮说吃饱了。此时云书桓却是快步走了进来,开口说道:“老爷,八叔来了,在外院厅里。”
八叔就是被徐仲派去青山县城里报官的老八,这排行是按照族里同辈之人的年岁来排的。老八名字叫做徐财,乡下人取名字,也就取不出什么有文化的名字了,取个好兆头就算不错的。平常了叫个狗儿猪儿的贱名也有,便是为了好养活。随着徐杰一起长大的孩子中,有个机灵鬼,就叫作徐狗儿。
徐仲闻言便也起身往外而去,徐杰也起身拿着刀,跟徐仲同去。
两人在外院厅中见得老八,便看老八皱着眉头几步上前来说道:“大哥,县衙里的刘捕头说明日再来。”
老八已然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徐仲听得也是面色一变。
徐杰更是反应快速,开口说道:“二叔,死了几条人命的事情,那捕头还说明天再来。看来这捕头是不会来了,今夜就会有别人上门来要东西了。”
徐仲闻言也道:“杰儿聪明啊,那捕头想来是不想管这事情了,这盐货走通了,他看来是有好处的。”
徐杰徐仲两人猜测自是无差,一趟几百两银子的私盐,过境青山县,青山县的捕头哪里能没有好处,十几二十两总是有的。十几二十两也不是小数目,寻常人家两年的收入也不过这么多。即便还要分一些给下面的衙役捕快,大部分也会落到捕头的手里。这才是县衙捕头的真正收入来源,相比起来,县衙的俸禄都算不得是钱。
所以这捕头哪里会派人来办这案子,若是把盐货收到衙门里去,得罪人不说,也落不到好处。还要在知县老爷的催促下查办命案,更是为难。老八去报案,也见不到知县老爷,到得刘捕头这里,还不如把事情压下去,甚至赶紧去通知人到徐家镇去取东西,才是一举几得的办法。
老八闻言心中一惊,开口说道:“大哥,看来是好不了这一遭了。”
徐杰看了看自己的二叔,先答道:“八叔,把人都召集起来,今夜必然有人来讨要东西。见机行事,能安稳解决最好,安稳不了。那便也不怕了谁!”
徐仲闻言,也点了点头道:“老八,依杰儿说的办,把人先招起来。看看今夜情况再说。”
老八闻言,回头直去叫人。
徐杰把手中的刀又抬起来看了看,然后看了看二叔徐仲。
徐仲也正转头来看徐杰,看得徐杰隐隐比自己还高的身躯,忽然开口说道:“杰儿,若是今夜当真来了人,你便去与他们周旋,二叔给你压阵。”
徐仲也是忽然脑中念头一闪,让自己这个侄儿去与那些贩卖私盐的江湖汉子周旋周旋,便也是要锻炼一下徐杰。徐仲这般的汉子,显然也不是只知道溺爱之人。侄儿长大了,终究还是要靠他自己出门去闯荡的。不论是考取功名入朝当官,还是其他门路,终究是要靠他自己。
徐仲话语之中所言“二叔给你压阵”,也透露出了徐仲心中的一股自信。平常不惹事,过着舒坦的乡下小日子。来了事情,也不见徐仲有丝毫的惧怕。
徐杰闻言笑了笑道:“二叔,可是觉得侄儿长大成人了?”
徐仲也笑着答道:“长大了,终归是长大了。二叔也不负你九泉之下的父亲,便是死了,也有脸见人。”
说着说着,徐仲莫名有些伤感起来,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只是抬头看着天上刚刚升起的月亮,长长叹了一口气。
徐杰并未再接话,也抬头看了看那一轮弯月。想象着从未见过的父亲、三叔、四叔。想着这三个长辈到底是长一个什么模样。
春节不远,冬日的夜里,带着几分透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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