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陈羲身边站住,摆手制止想要呵斥陈羲为什么不跪拜的随从后继续说道:“不过朕试过了,这个传言是假的。”
他看了陈羲一眼缓缓道:“也可能是朕心里装着的事太多,每一件都和美好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梦花的特殊香气也影响不了朕的思绪。又或者……朕根本就不曾睡踏实过。”
陈羲道:“如果陛下的心里装着的事不多,那么陛下也就不是陛下了。”
林器乘笑了笑,走到梦花树下的藤椅上坐下来,揉了揉自己的腰:“按照朕的修为境界来说,朕现在的年纪和普通人相比,应该在二十岁左右。但是这段日子朕的身子显然有些不对劲,就好像普通人里六七十岁的老人一样,会疲劳,会困倦,会浑身酸痛。”
陈羲看向外面:“也许是因为……普通百姓的诅咒太多了呢?”
林器乘居然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陈羲指的是那些被驱逐出天枢城的普通百姓。足足数百万人,如果怨念累加起来能形成力量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这股力量是恐怖到极点的。
林器乘坐下之后,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龙袍:“在你心里,朕是不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又或者,在你心里朕可能根本不算是一个人了。”
陈羲没有回答,但有些时候没有回答就是回答。
林器乘还是没有生气,反而有些苦涩的笑了笑。陈羲看到他脸上笑容中那种苦涩的时候,发现这种苦涩绝对不是装出来的。然后陈羲想到了不久之前自己和敖浅的那次谈话,关于国师对安阳王林器平和对林器乘的态度,关于这位新圣皇的角色。
“如果朕要说,驱逐那些百姓不是朕下的命令,你信吗?”
林器乘看着陈羲极认真的问道。
陈羲摇了摇头。
林器乘眼神之中居然有些黯淡一闪即逝:“你果然是不信的,也许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信的。因为朕是大楚圣皇,这命令当然是朕下的。因为朕之前恶名昭著,这命令当然是朕下的。因为朕从来都不在乎别人的生死,这命令当然是朕下的。可是这命令,不是朕下的。”
陈羲道:“我摇头,不是说不信,而是不知道。”
林器乘微微一怔,然后笑起来:“这一句不知道,朕都想对你说声谢谢。也许现在园子外面的人,都在等着看朕怎么折磨你,然后把你囚禁起来再慢慢的折磨。因为这才符合朕的性子,因为这样做才是朕应该有的手段。谁也不会料到,朕会坐在这和你心平气和的说话。”
陈羲眉头皱了皱,因为他发现事情可能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复杂些。面前这个本应该狠戾的角色,看起来是如此的落魄。他身上明明穿着象征着绝对权力和地位的龙袍,他已经成为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可是为什么他看起来会那么落魄?
就好像一个走在大街上讨要不来饭菜的叫花子,就好像一个在寒舍里因为屡试不第而哭泣的学子,就好像一个人老色衰离开了青楼却无人可依无家可归的女子。
林器乘看到了陈羲眼神里的疑惑,所以他摇了摇头:“说说吧,你回天枢城是为什么。”
他似乎,不想再让陈羲看到更多的他。
……
……
“你这样直截了当的跟朕要人,你凭什么觉得朕会答应你?”
听完陈羲的要求,林器乘显然诧异了。他无论如何和想不到陈羲居然是来求助的,按照道理陈羲不是应该迫切的想杀了自己才对吗?按照道理不是陈羲就算求助任何人,也不会求助自己才对吗?而这个年轻人就那么神情坦然的站在自己面前,如此平静的说出了他的诉求。
所以林器乘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出问题了,要不然就是陈羲出问题了。
“朕为什么给你?”
他问。
陈羲看向林器乘,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陛下如果是个笨人,那么也就不会走到今天。所以我来求陛下,正是因为如此。”
林器乘的脸色再次变了变:“你都知道什么?”
陈羲缓缓道:“国师杀子桑家,杀关家,不是为了陛下你。国师封闭天枢城驱逐百姓,也不是为了陛下你。国师让人打开无尽深渊,还不是为了陛下你。甚至国师让陛下成为陛下,更不是为了陛下你。”
林器乘的眼神里立刻闪出一抹寒意:“你这样说,不怕朕现在就杀了你?你的修为在朕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
“我第一次击杀了鸦之后,就一直担心陛下会杀了我。因为鸦是陛下手里最强大的武器,而我具备击杀鸦的能力。对于陛下来说,这是威胁。可是陛下始终没有派人来杀我,又或者陛下始终都在拖延着杀我,难道不是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陈羲的语气越发淡然起来:“有些事看起来很清楚,其实根本就是一团迷雾。有些事看起来一团迷雾,但是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安阳王林器平是个道德君子,是大楚几乎所有人眼中最合适做圣皇的人。甚至在老圣皇眼里,他比你也适合做圣皇。其实又何止是老圣皇,在国师眼里也是如此。所以,他让你做了圣皇。”
林器乘的拳头骤然攥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可是陈羲就好像没有看到似的,依然自顾自的说着:“陛下当初不杀我,其实想想很简单。因为鸦根本不是陛下手里的底牌,而是国师送给你的牌。国师让所有人以为鸦是陛下的,这样大家才会更恨你,更显示出安阳王的仁德。既然鸦不是陛下你的,那么陛下身边放着这样一个威胁,肯定会日日夜夜都很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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