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说:“那个人称呼这些飘渺的东西为鸦,而鸦称呼这个人为首……他好像永远是那么安静,哪怕是在说话的时候也显得那么安静。他告诉过我他和我一样都是瞎子,但是我经常能听到他翻书的声音,所以我总是不理解,一个没有眼睛的人是怎么看书的?我曾经问过他,他说当一个人强大到可以全身上下任何一个地方感知这个世界,那么哪怕眼睛是吓得,但是所有的东西在脑子里还是清晰的,和眼睛看到的一模一样。”
“后来我求他传授我如何感知这个世界,他似乎也很无聊,开始教导我怎么使用精神力。我有太多次被欺负几乎被打死的经历,他只是任由我的骨头自动的去愈合绝不干预,但是他会给我吃药,让我的身体变得更加灵活。在我看来,他就是神。”
“只是……”
苦十九顿了一下:“我能感觉的出来,他从来都是不开心的。似乎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让他开心起来,他的气息总是那么深沉。我问他你已经是个首领了,为什么还不开心。他说他不是首,他只是一个反抗者。我问他反抗什么……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回答了我一个字……命。”
第411章 名出天下惊
陈羲决定留下来听完这个故事再走,因为他发现这不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能讲完的故事。而苦十九,这个故事里的人来讲故事,更带着一种让人想把故事真真切切完完整整听完的色彩。故事里的人讲故事,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苦十九坐在沙堆上,看着自己脚下踩着的沙子不断的往下流淌。有些时候他总是想不明白,沙子和水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可是为什么在形容的时候会有那么多相同的词汇?而且……沙子流动的时候,仿似有一种比水流动更美的韵律。
“你打断过我,说那不是一个好故事。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那确实不是一个好故事。”
苦十九看了一眼陈羲,这次是真的看了一眼。他刻意保持着看人的动作,曾经只是一种不舍一种追忆一种抗争。现在他忽然很庆幸自己保持了很多这样的习惯,这些习惯让他更快的习惯了重新拥有眼睛的生活。
他说:“以前我对一个故事好坏判断的标准,就是会不会让人发笑。在我今天拥有了一双眼睛之后,关于我的故事终于可以成为一个好故事了。但是关于我故事里的那个人,却始终都很模糊。我感激他,就想感激我的父母给了我生命一样感激他,但我不知道他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对我。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真相我开始恨他,但我却依然傻乎乎的继续着自己的承诺,不把他的事告诉任何人。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哪怕你恨他,可是就是不能轻易的去背叛他。”
苦十九低下头,抓了一把沙子握紧,然后沙子最终还是从他的手缝隙里往外流,握都握不住。
“它们称呼他为首,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首这个意思代表着什么,我以为那是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就住在我们的部族里,每天享受着族人的供奉。他居住在一座特别的帐篷里,之所以特别是因为这个帐篷方圆几百米之内都找不到一只牛羊。后来我知道他从不吃牛羊肉,也不喜欢牛羊身上的膻腥味道。既然不喜欢牛羊,为什么偏偏跑来北蛮?”
苦十九想不明白,所以他对这个人更好奇了。但是他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个人,因为他是个奴隶的奴隶。每天他都在承受着残酷的折磨,每天都能活下来是他最大的庆幸。直到有一天一只羊羔跑向那座帐篷,苦十九的奴隶主子吓坏了,拿着鞭子抽打了苦十九几下,让苦十九和自己一起去抓回那只羊羔。苦十九从那个奴隶的嗓音里听得出来,他对帐篷里住着的那个人充满了敬畏。
苦十九是个瞎子,摸索着去抓羊。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温厚的声音:“你进来,我有些话要问你。”
苦十九的奴隶主子吓了一跳,声音发颤地问:“圣人,请问您是让我进来吗?”
声音再次传出来说:“不是,我是叫那个小瞎子进来。”
还是那么宽厚,可是奴隶听了却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然后苦十九摸索着进了那个帐篷,从那一天开始他的人生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走进帐篷的那一刻苦十九完全没有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将面对一个影响他一辈子的人。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苦十九想了又想,他发现自己甚至哪怕做一辈子奴隶的奴隶,都不希望那天的事发生了。
“你叫什么?”
帐篷里的人问苦十九,苦十九微微侧着头感受着声音的方向,然后谦卑礼貌的施礼。他进门之前甚至还特意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虽然拍打对他的衣服来说毫无作用。他的衣服放在河水里,可以污染一条河。
“我没有名字,也许有,但是不记得了。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苦,希望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当时的苦十九只有五六岁,他能回答出这样的话不是因为他早熟,而是因为他经历的多。
“很遗憾,很抱歉。”
当时那个人说了这样的六个字,苦十九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六个字。很遗憾,很抱歉……他遗憾什么?他抱歉什么?当时苦十九很好奇,所以问为什么。而那个人给出的答案,正是苦十九后来仔细想过之后,宁愿继续做奴隶的奴隶也不愿意自己见过那个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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