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行看着这张烟雾中的脸,轻轻吸了一口气,左手负在身后搭了个意桥,以心经护住心神。
“刚才你借宗思之口说的那句话,是很厉害的幻术,应该是道术当中的上清雷法变神诀。”
那张苍老的面容嘴唇有些怪异地微微张开,里面却看不到牙齿,只是无底的黑暗。
易天行有些微紧张,微眯着眼看着。
而这时,苍老面容脸上的那双眼睛却忽然睁开了!
易天行先前的注意力全放在他的嘴上,没有料到对方的眼睛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睁开,略一失神……便被变神!
那双眼里的目光很柔和,像山间转弯时的小溪,流淌着却不暄闹,间拾野花一朵,气息清新。
易天行的目光一投向这双溪水般清澈的双眼,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这是最纯粹的力量,这就是精神的力量。”
苍老的面容黑洞洞的嘴唇轻轻张合,说出了一句话。
易天行胸口如遭重击,心脏又像先前一样猛地跳动起来,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像水花般吐了出去!
他的鲜血不是白流的,血花直接喷在了那张苍老面容上,只听得嗤嗤一连串响声,烟雾凝成的苍老面容微一扭曲,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来自九天玄火的极度高温。
便是这一瞬,易天行神识稍一清明,正待扭头不看那对眼睛,却听着这可怕的苍老面容轻声说道:“逐水而清,急急如律令!”
这声咒语一出,苍老面容上的那对魔眼中的内容又起了变化,一个个的小光点渐渐显出真实的面目,原来那是春日里迎风飞舞的柳絮,下一刻,柳絮渐渐幻化着,成了高阳县城夏初盛开的夹竹桃,那淡粉色的花朵是那样的诱人心神。秋风起了,落叶坠了,街道上自行车的影子渐行渐远,成了一个小黑点,这黑点转眼间却从天上落了下来,化为六角美丽的雪花,淡淡扬扬地洒在一座庙宇的上空……
转眼之间,这双眼中竟是经历了春夏秋冬四季,幻出无数美丽片段,叫人不忍远离。
即便是易天行也脱离不开,这所有的小片段便是他一生的经过,此时整个人的神识感觉一阵恍惚,仿佛自己极愿随着这美丽的景致远去,便是如此一动念,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轻了起来,向着那双深不可测的眼里缓缓飘去!
叶相僧先前听着喊声便已冲了进来,见到这等古怪的情形自然不敢怠慢,一掌便往地上按了下去!
大手印落处,无数片碎地砖飞了起来,绕过易天行的身躯砸向那幅画着三清像的图画,但很怪异的,这些挟着锋利破风之声的砖片一入那张烟雾凝成的苍老面容,便消失无踪,宛若从来没有出现过。
相反,叶相僧下一刻却感觉着自己的身体被无数道劲风击中,唇角渗着鲜血缓缓瘫坐于地。
散坐于地,便盘散莲花!佛宗术法暂时无用,那便清心正意,以金刚经护法!
便似在同一时间,说法堂的这间小屋中同时响起了无数声颂佛之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有粗豪之辈,有纤细之徒,而这无数道声音,全来自叶相僧犹自染着血污的唇里!
声音在小屋里来回往复,绝无中断颓让之意。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女童如此说。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老人如此说。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年青僧人诚意诚意说。
第十六章 漫长的一日(终)
佛音入耳。
易天行猛地一抬头,极艰难地呻吟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招,两枚如金莲般的天火便往那苍老面容的眼睛弹去。
火莲入目,却似泥牛入海。
苍老面容此时愈发静穆,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眼中幻着全不似人间能有的光彩。
易天行神识飘荡,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自己应该闭眼,于是强力闭眼,甚至连眼角都感觉有些痛了,却发现眼睛还是没有闭上,还是看着那双似乎带着魔力的双眼。
“那什么是虚妄呢?”
那张苍老面容似乎自问自答。
而易天行却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景象,先前的春华夏花秋实冬雪一瞬间不复存在,而是空蒙有如天际,缓缓上升,竟似看到了夕阳下的省城。
他有些失神地往那双眼中望去,便看见了天,看见了地,看见了这残阳血天,看见了这蚁行大地。
接着他随着那双眼越行越高,纵使叶相僧声声带血的金刚经咒文也拉不住他。
天之上是什么?
一片无静的虚空,黑色的背景上无数繁星亘古不变不闪。
那双眼中的景色渐行渐远,却忽然一头向下沉去,穿过稀薄的大气,穿过棉花般的云朵,穿过半空里的鸟群,而易天行的神识也随着这双眼行走着,渐渐发现自己看到了一座大雪山,雪山极其巍峨雄壮,黑色的山体和纯白的积雪相映而险。
峰顶积雪常年不化,有三名修士正盘坐于雪中,大风一起,三人身上的积雪被吹拂而去,露出身上淡淡气息。
最正宗的道家仙气!
……
“回来,不要去,你不准去!”
归元寺的一间禅房内,一个女孩正躺在床上,她在睡梦中焦急地呼唤,一字一音都是那么地倔犟。倔犟的女孩眼角滑下一滴清泪,似乎非常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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