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相僧却不与他斗嘴,反自咧嘴一笑,一片稚子纯正之意扑面而来:“师兄说笑了。”
易天行笑着摇摇头,拿这忽然不犟嘴了的清俊和尚真没办法。
“文殊菩萨宝像入心,叶相,你要以大慈悲渡化世人,准备怎么做?”
“跟着师兄你一起做。”叶相僧回答地理所当然。
易天行一个激零,连连摆手:“我可没那大志愿,您自去苦修,我就不奉陪了。”说完这句,便往湖那边跑。
不料叶相僧竟是不离不弃,紧跟着他往那边走,也没见他如何用力,速度竟也不慢。
“师兄,你是有大智慧的人,叶相我只识得慈悲,却不知如何渡化,菩萨传法小僧,令小僧随师兄普渡世人……”叶相僧在他身后唠叨着,易天行在前面捂耳朵:“不听不听,般若波罗蜜!住嘴!”
“师兄高明,只是心经只修己身,般若波罗蜜乃是以无上智慧到达彼岸,小僧无此智慧……”
“啊呀!”
易天行沿着后园的湖跑了三圈,没想到身后这和尚竟是轻轻松松地跟了上来,听着这唠叨终于忍不住了,碰的一声停住脚步,叉腰做泼妇状:“你这和尚恁没道理,恁罗嗦,究竟意欲何如?”
这一着急,连唱腔也都出来了。
叶相僧站在他身前,甜丝丝笑道:“师兄还是将那四个可怜人放了吧。我佛慈悲,怎舍见世间骨肉分离……”
“stop!”易天行睁大了双眼,“敢情你折腾半天就为了这件事儿?”
叶相僧微笑道:“这是第一件事儿。”
“我不答应怎么办?”易天行开始耍无赖。
“师兄心里早就答应了。”叶相僧一合什,躬下身子给他行了一礼。
易天行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心里早就已经做好了放人的准备。
毕竟省城江湖不可能让古家一人占着,这是很招忌讳的事情,何况当时也已经被蕾蕾说服,这趟回省城便是准备放那四个黑户和尚。只是轻轻松松便被面前这和尚点了出来,他面子上却不好过,哼哼唧唧了半天才说道:“给你面子,下不为例。”
叶相僧满脸慈悲:“师兄才是真正有慈悲的大德。”
“就这件事吧?没事儿你就去放人吧,人还等着回家看儿子抱孙子咧。”易天行有些怕了这厮的作派。
“还有一件事情。”叶相僧一合什。
“啥事儿?”
“菩萨点化,今后叶相修行佛法,便当入世,还要请师兄多多指点。”
易天行品着这话里的意思,一时间傻了,半晌后才喃喃道:“难道你准备告诉我,你要还俗和我一起在社会上玩?”
“为什么要还俗?”叶相僧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不过师兄今后去哪里,我自然也是要去哪里的。”
“难道要我带着个大和尚开书店?!”易天行此时的眼神可以烧掉整座省城。
“然。”叶相僧满脸静穆,浑体圣洁。
“苍天啊,大地啊……我的文殊菩萨啊!”易天行蹦了起来,对着省城冬日的天空破口大骂:“瞧你们把这孩子害成什么样了!”
……
雪洗后的天空碧蓝一片,偶有几朵白云在缓缓飘浮,时聚时分,某一刻,却将将遮住了淡淡的日头,阳光从云朵的缝隙里渗了出来,宛如佛光弥漫。阳光给白云勾勒出了一道轮廓,若此时有人抬头望去,一定会悠然发现,像极了一张慈悲俯看着人间的脸庞。
※※※
人类的适应能力总是比他们想像的更要强。不出一个钟头,易天行便适应了自己多了个尾巴的事实,好在叶相僧此时也只是微笑着,并不多言语。他在寺门外接着肖劲松派人送来的年货——又和上次一样是个大纸箱子——又是独自一人将箱子提进了归元寺。
进后园,走进那四位“可怜人”的囚房。
“都走吧。”
四位黑道大佬一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老邢终究是住的时间要多上一天,斟酌了会儿道:“您有什么话请明讲。”
“大过年的,放你们回去吃团圆饭。”易天行还抱着那个大纸箱子懒扬扬站在门口,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老邢一听这话险些老泪纵横,和尚庙的生活真不好过,吃的是白水青菜,更不可能有桑拿按摩,最关键的是这一屋住着的四人平日都不知有多少仇怨,是睡也睡不安心,生怕被人下了毒手,真是比在监狱里的生活还要苦,度日如年是一点儿也不夸张——这时乍一听可以走了,怎不喜形于色?
“哪有这么简单。”四人里最阴煞的那位开口了,“你究竟想干嘛?”
易天行微眯着眼看着他:“你是我第三个抓的,姓舒?当天你喝高了,正在床上和姘头胡天胡地,没带保镖,所以你不服气?”
其实听了另外三人的遭遇,这人早就心寒了,只是仍然强硬着:“古三厉害,我是知道的。”
“我的厉害你不知道。”易天行冷冷哼了一声,真火命轮里的道心微微一胀,试了试从六处偷看到的上清雷法,心神化为一股气势往那人身上压去。
姓舒的那人面色一白,张口欲言,却说不出来一句话,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呵呵作响。
其余三个黑道大佬面无表情,实则幸灾乐祸。
“阿弥陀佛。”叶相僧又准备像在说法堂里一样开始念往生极乐咒为此人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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