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临在归元寺上空的那件袈裟,似乎颇有灵性,竟是缓缓向下飘了数十丈。易天行只觉身子一重,千均之力加身,以他之能亦是险险跪倒在地。
但他是个知天顺命的家伙,见着这宝贝力气大,也不和它硬抗,顺势就坐了下来,身体在半空中滞留的一瞬间摆了个姿式,左腿自然伸直,右腿搁在左膝之上,打了个散莲花。
易双掌摆在胸间,指作铃珑曲,闭目冥想,任着自己修行的不净法门像吸尘器一样,不停地吸纳着体内的金红光点,然后化为高温的白炽火焰,向四周扩去。而天上的那件袈裟也像是通灵般地微微轻拂,亭外袭来的寒意,更是增上三分。
双方争斗不多时,亭内积雪已有数寸,而易天行此时就像是一座高温的炼炉,天上那件可怕的袈裟就像是一个恐怖到了极点的大冰柜,两方的温度就在这小小的亭子内较量着,易天行身边的积雪也随着双方力量的此消彼涨,一时融化,一时凝结。
易天行只觉体内真火不断向外涌去,微微感觉有些虚弱,想到方才疾火大出,虽然瞬间将寒意驱出亭外,但也是耗损颇大,不由大骂自己愚蠢,只消护住自己就行,何必和那么个死物争个气势高下?想着自己毕竟初习禅法,而头上那片袈裟却是个宝物,力量源源不绝,若自己真元尽失后,岂不是要被冻成一个冰柱?
漫天寒意间,易天行只觉神思一阵恍惚,体内真火渐有枯竭之象。而此时风雪大作,似乎要随时扑灭小湖雪亭里那位少年身上最后的一点残火。
第三十五章 慈悲法门
易天行的尾指尖忽然感到一阵陌生的感觉,勉强挣眼一看,却发现是一滴冰粒落在其上,方明白这种感觉叫做疼痛。心知此时自己已是快抗不住这件天杀的袈裟宝贝了,心底幽幽一叹,不知生出多少悔意来。
“蕾蕾。”在万千世人中,他就记挂着这一个女子,想到蕾蕾那张纤净无尘可爱的脸,易天行心中求生之念大作,猛地一咬舌尖,手指乱弹,拇指依着顺序奇快无比地在其余四根手指的第一节指腹上疾点,体内残余的金红朱火就像是钢琴上的琴键一样,随着他的指法四处乱窜着。
“设修行得在于暑热,求处清凉,然后安隐;在冰寒处,求至温暖,然后安隐;如饥得食,如渴得饮,如行远路疲极困甚而得乘车,然后安隐;……执心不乱……无差特心,皆令得度,如我身发。”
他默默念着《修行道地经》,这便是《坐禅三昧经》中所谓“五门对治法里的,多嗔恚人,慈心法门治”中的慈心法门。
此经本是说人间慈怨,但却被他这个不信天地的小祖宗用来当炼体内真火的法门!
而冥冥中自有天意,这段经文,竟是无一处无一字不契合他此时情况,体内真火乱窜,便是暑热欲求清凉。体外雪亭之间,袈裟临顶冰雪覆身,正是求至温暖之刻,然后疲极困甚……
说不得念了多久,易天行微微睁开双眼,抿在一处的薄唇微启,抖落几粒雪花,舌尖一绽,喝出一句谒子:“炼此身以逆造化。”
便在一瞬之间,雪亭之内情势大异!易天行身上早已熄烬的火苗重又燃起,不再是极高温所发出的白炽之色,而是一种带着中正平和气息的大朱红。朱红的火焰熊熊燃烧,迅即将亭内的低温一扫而光。
天上的袈裟似乎也察觉了雪亭里的异变,在九天之上开始迎风飘摇起来。易天行只觉身体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束缚的越来越紧,而亭上的降温也是越来越快。
他一声闷哼,不知从何处得的灵感,让他身子向前一倾,原本搁在左膝上的右腿半跪于底,以自己的腰背硬抗着那道强悍莫名的力量……然后双臂一振,在身体旁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原本附在他体外的朱红火焰,也随着这一振,沿着左手中指到右手中指,带着肩背处的一道火红,被他用法门催向空中,一团火苗向亭上飞去,远远看着竟有几分火鸟神韵。
被折腾了许久的雪亭终于禁受不住这种内外夹攻,轰的一声倒塌下来,压在了亭内二人身上。易天行一个滑步,将归元寺的斌苦和尚挡在身下。
而此时,从易天行肩背上脱体而起的殷红朱火已经如箭般射至天空,远远化作一个光点,便要击打在迎罡风而舞的袈裟上。眼看着两者便要接触,易天行不由开始紧张起来,毕竟不知道那件袈裟是什么宝贝,也不知道能不能烧毁。
正在这时,归元寺后园某处,有人轻轻说了声:“噫,弄出天火来这么好玩?”
那人的语音极轻,却清清楚楚打在易天行耳中,易天行眼睛一黑,脑中嗡的一声,便昏了过去。
易天行的体质怪异,大脑怪异,神经怪异,可能是这三怪,所以他从不做梦,由小至大都是如此,青春萌动之时,他还颇为伤心于春梦不止了无痕,更是无处寻觅。
但他以为此时自己在做梦。
先前还是身处寒雪凛冽的小亭,此时却躺在暖和的被窝里,被子是青黄色的,看样子是在禅房中,向左一看,更是吓了一大跳,先前对自己喊打喊杀,末了却在自己身下奄奄一息的归元寺主持,这时候却满脸慈爱地看着自己,好象前一刻是贾政,这时候又忽然变身成了贾老太太。
“幻境,这一定是幻境。”易天行自以为是的念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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