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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在海边,易天行曾经花过一整天的时间,向他讲述一些极朴素的道理,其中最朴素简单的一条:不要胡乱杀人。
易朱其实骨子里就是一个暴戾的小家伙,或许,每一个生命在他最初的时候,都是蛮不讲理的暴君。
但他很尊敬易天行,所以他一直在忍,忍了很久,忍的很辛苦,便是在六处那时失态过一次。
而今天充斥着身边的血腥气,头顶高空云头的惨烈厮杀,身旁缓缓流淌着的飘草血流,都在震骇着、挑衅着他的心神。
“出息入息时,正观无常相。息法次第生,展转更相因,乃至众缘合,起时不暂停……”
小家伙柔嫩的嘴唇不知为何起了些干皮,正微微翕张,不停念心经中的止观法门,双手相抵,盘膝如藤,五心向天,正心宁意。虽是结着童子印,却定不住身形,有些烦燥地微微抖动,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扯着他,想让他站起来,将自己柔嫩细小的身躯投入到头顶高空那场毫无意义的屠杀当中。
满天的仙气对杀,密密麻麻,有如流星,又有如人间的极光一般美丽。
美丽而又凶险的战场之下,被血染红的大地之上,几汪血水水潭侧,易朱坐着,一身白衣,素净无比。
他身后有两株红树,狞艳无比。
※※※
“下面已经打了几个月的仗了。”
易天行站在须弥山的悬崖边,眼中清静一片,如黑玉般令人心安,他看着脚下万丈悬崖,看着远处云海外缓缓飘浮着的几座金山,用翘起的食指轻轻点了点脚下不知多深的地方。
二师叔没有急着答话,只是叹了口气:“我在天庭的时候,没有打过仗。”
易天行回身,微笑望着他:“你当元帅之前也没打过仗?”二师叔当初是天蓬元帅,也算是天庭里极大的官儿了。
悟能抽抽鼻子,大袖一拂,潇洒道:“一个天天想着打仗的小兵是不可能当元帅的。”
易天行笑了笑,转而问道:“依师叔看来,真武大帝这次造反有几分成算?”
悟能想也不想,斩钉截铁道:“真武一丝成算都没有。”
易天行讶异道:“为什么这么确定?要知道天庭如今空无一人,根本没几个大将能用,二郎神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哪咤父子也不见得那么忠心耿耿。”顿了顿又道:“虽然真武肯定不如玉帝经营日久,那般有实力,但从北宋之时开始,在观音菩萨地暗中帮助下,真武在天庭里的地位一天一天高了起来。如今已经执掌了北极宫,号北极紫薇大帝,这可是第二号人物。”
他皱眉道:“老二打老大,老大又有些老年痴呆,这事儿有得一做。”
虽然他明白,真武大帝表面上的英明神武背后,一定隐藏着许多如墨水一般的东西,但毕竟是相熟之人,而且从人间到天庭,易天行也承过他些情,所以还是愿意真武能够打赢,将来做田舍翁也好和天上说话。
悟能翻了翻白眼,略带讥讽地瞥了易天行一眼:“在天庭,老大和老二之间是有根本的差别的,你不了解这一点。”
“什么区别?”
“这是规定好的,老大就是老大,老二就是老二,如果老二想当老大,这就破坏了规矩。”悟能慢悠悠说道:“而真武此次虽然动用极大力量杀向凌霄宝殿,但他忘记了,他已经破了天庭最重要的一条。”
“他破了规矩。”
易天行一怔,旋即笑道:“规矩是人定的,自然是人来破。”
“谁破过?”悟能笑道:“你不要忘记,这个老大老二排队吃果果的规矩不是玉帝定的,也不是大家一人一票选出来的。”
……
沉默少许之后,易天行恍然大悟,叹道:“我确实忘了这一条,这规矩是三清定的,玉帝也不是自己当的玉帝,而是三清让他当的玉帝。”
“不错。”悟能淡淡道:“所以天庭任何一次造反,都只会失败,因为没有人能够稍微撼动一下三清的力量。”
三清,是很恐怖的几个老家伙,千年来少问世事,但神威未减。
易天行忽然笑了起来。悟能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易天行笑着摇摇头:“我忽然想到,如果真武大帝的背后,便是三清的话?这件事情岂不是会变得非常有趣?”
悟能摇摇头道:“如果三清不想让玉帝坐在那把椅子上,只需要喊人传句话,玉帝自然也就下来了,何必打打杀杀,填进去百万生灵,难道不怕道心逆天,有陨灭之虞?”
易天行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没有说什么,心底深处却在想着,玉帝的背后,似乎还有个深不可测的阿弥陀佛。
他的目光重又回到绕着须弥山的云海金山美景之中,云深处不知可有人家。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易天行感觉自己的神识深处,多出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清晰的一丝烦燥,不知道是为什么。
※※※
下面那层天界中,两株红树上的血水早就被易朱身上散发出来的火息蒸的干了。
血涸斑驳着,就像是怎么看也看不明白的抽象画。
他依然盘腿坐在树下,结界依然遮蔽着他的气息,蔽佑着身后的树。
结界外的血雨连绵不断地下了几个月,原本还是小圆镜般的血潭,如今也被万千天兵天将的血水汇集而成一大片血泽,泽中偶有怪异蔓草长出,一片腥气令人作呕,好在天界原本纯净,没有蚊虫恶蝇之类的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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