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阿弥陀佛不同。”菩萨劝解道:“你是佛祖指定的弟子,佛祖系下的死结,如今便轻轻落在你的手上,等着你来开启。”
易天行问了个实在的问题:“那我还有多久才能修成佛祖的境界?”这个问题,他问地很没有信心。
“佛祖言你在兜率天中四千岁,岁尽则下世成佛。”
“阿含经我看过,弥勒下生经我也能背。”易天行毫客气地打断菩萨的说话。
“佛自劫前撷回你前身,供养千岁有余,如今还剩三千岁。”菩萨微笑说道。
“三千岁?”
易天行浑身如堕寒窖——不是因为三千岁这个数值,因为三千年虽然难等,但大不了他逃回人间后,在归元寺里供着老猴,和邹蕾蕾同学一起熬上三千年无味岁月,倒也不是不成——只是经文上说的清楚,弥勒四千寿,便是人间五十六亿年,若还剩三千岁,那岂不是修佛要修上四十几亿年?
想这宇宙沧海之中,地球上生命之始,也不过是以亿为单位,若真要修上四十几亿年,星辰横移,物是人非,其时地球只怕已沦荒漠,归元寺岂能苟存?
他倒吸一口凉气,死死盯着观音菩萨的脸,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您玩我?”
※※※
在五十三参法要偈中,善财童子与观音相遇时,是这样描绘的:又到普陀罗伽二岛上,参观自在菩萨众生宝,演慈说离怖畏随宜,证入菩萨大悲行法门。
今日易天行便是在普陀之上,虽无菩萨众生宝相见,却是听着不少秘辛,离怖不能,恨上心头。
还要四十几亿年,那老猴还要呆四十几亿年?那叶相还要死了又活四十几亿年?
所以易天行恶上心头。认为观音菩萨是在说笑话调戏老子来着。
……
“正因为需要几十亿年。”菩萨慈悲道:“所以我才布下这样一个局,在天界人间构成最均衡的状态,不论是在冥间还是在佛土,都需要两边地对峙,这样才有可能在夹缝之中,为你求得如此长的安全时间。”
冥间有大军对峙,天界有大军对峙,而观音菩萨开法会之后,自然也有她隐藏了五百年的人马,来与西方净土对峙。
这是一个平衡而不稳定的状态。
易天行皱眉道:“这种平衡并不稳定。”
“静止,永远是不稳定的。”菩萨道:“静只在动中求。”
……
易天行骂道:“你搞了这么久,居然只搞出一个平衡态来。我成佛还要等四十几亿年,你也太无能了吧!”
菩萨却是面无多欲之色,淡淡然道:“佛祖如此说法,我又有什么办法?”
耍性子了,开始耍性子了……易天行偷偷瞧着菩萨清丽却模糊的脸,在心里默默嘀咕着,心想老子骂了那么多脏话,菩萨终于开始耍起性子来了,似乎事情有些转机。
他站起身来,咳了两声,一合什行礼道:“既然还要几十亿年,那俺就先走了,回人间交代下后事,才好上来陪菩萨成天念经。”
菩萨眼光流转,瞪了他一眼,道:“莫非我不知道你的性子?你此时若下界,一定会想办法把你师傅放出来,但你师傅正在那冥眼之上,若他出来后,无人抗住佛光,冥人两界相通,怎么办?你虽然胆大妄为,但总不至于能狠心眼看着人间变成末时代之焦土。”
易天行哀嚎道:“我的亲亲好菩萨哎,那您说到底该咋办吧?放师傅,要出事,如果想安全放师傅,还要等几十亿年,你说这该咋整啊?……要不然,咱们别管冥间的那些鬼了,他们受苦就受,反正咱们都是大菩萨,不堕轮回的主儿,就算重生,也不走冥间那条道儿,就按阿弥陀佛的主意办吧,您让真武休了兵,再把地藏王菩萨和二郎神接回了,大家一起去西方净土听阿弥陀佛讲经,齐建和谐社会,很光荣嘛……老猴出不来也算了,就当他为了三界的安定团结做出了贡献,我也牺牲一下,以后带着老婆孩子,天天给他讲故事玩,成不?”
观音菩萨自然不会相信他最后那段鬼话,只是微笑道:“你真的不在意冥间亿万生灵在绝望处煎熬。”
“不在意。”易天行说的理所当然。
观音菩萨地脸却开始变化。
……
易天行的脸沉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洞府外的毫光无来由地重新盛了起来,菩萨的脸笼罩在毫光里,偏生由模糊而至清晰,再不至于让自己看见眉梢的粗细便忘了唇色的浓淡,反而是逐渐清晰起来,形成了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
那些面孔,易天行都认得,虽然有些面孔的主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但依然认得,依然停留在他心中的某一处地方。
那张黑黑瘦瘦的脸,是高阳县城火车站扛大包时的伙伴。
那个面相敦厚,眼中却显得一丝凶意的,是那个一直追着自己,想让自己努力“工作”的袁野。
那张白白净净,像孩子一样天真笑着的,是可爱而阴险的小周周,周逸文,周大主任。
还有那张干净笑着的脸,属于优秀团支书,钟同学,女性。
还有……陈三星,梁四牛?
还有……那张有些污秽的脸庞,皱纹里似乎夹杂着人间的许多苦难,已与易天行相隔十余年,他甚至怀疑自己都快忘了的一张脸……易天行心里低唤一声……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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