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在方才看到对方的时候,他就知道是来找自己的,或者说,是那位千岁有请。
本来,他也想来拜会一下魏央的,只是没有准备好。老实说,现在突然这么召见,让顾小年找回了许久未有的紧张。
那种熟悉的紧张。
在宫中拐过回廊,经过覆了一层冰的莲花池,顾小年眼角忽地一跳。
他下意识偏头,看到了不远处扶在栏杆上的一道身影。
那人穿的很单薄,微微的冷风中,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八卦道袍轻轻摇晃。
他是林欣尘,本该是被囚在书库院落里的林欣尘。
可此地离书库起码还有好几堵墙,他出现在这完全没道理。
或许是感应到了远远而来的目光,林欣尘抬头看了过来,友好地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
顾小年抿了抿嘴。
段旷仍在前边走着,走的龙行虎步,沉稳而又有种骨子里的高傲嚣张。
他对顾小年的动作浑然不觉,更是没有发现不远处招手的那人。
或者说,是他根本没有发现那里有人站着。
这次来的地方不是那座偏僻的宫殿,而是一座花园。
顾小年心头跳了跳,因为这座梅园的边上就是养心殿,四下没有半个人影,空空荡荡,寂静非常。
梅园里有一个小亭子,有些旧了。
它明明刷了新漆,换了新瓦,但不知怎的,在顾小年看过去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亭子已经很旧了。
那种沧桑感,就像是看一个刚出土的文物。
顾小年微怔,文物?
亭中一张石桌,不大,两个石凳,已经坐了一个人。
魏央几次相见都是穿的那一身东厂督主的立领常服,看着很是阴暗。
段旷在亭子边上驻足,躬了躬身,随后走出了梅园。
顾小年想了想,抬脚往前走。
他看了眼石凳,上面很干净,略作犹豫,便直接坐下了。
魏央没管他,或者说,他一直在看着一个方向,那里梅花飘落,池水未冻仍淌,却不是什么美景。
顾小年没有打搅他,因为他就坐在魏央的对面,能看到对方的神情。
阴翳是不变的长相,却没有往常那般相见时的感触。
“回来了?”
约莫坐了一刻钟,冷风吹过亭里,有人淡淡开口。
顾小年稳了稳心神,屁股底下坐的并不沉。
“回来了。”他说道。
魏央转过头来,神情淡淡,只是那双眸子愈发深邃。
“本督忽然觉得有些开心。”
顾小年一怔,当然没有头绪。
魏央薄唇轻抿,说道:“你还会怕本督,本督很开心。”
顾小年脸色一僵,有种掀桌而起,然后撒腿就跑,亡命天涯的冲动。
因为在方才一刻,对方那平淡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的时候,自己有种被极度危险的东西盯上的错觉。
如同极致的森寒绝望,让人提起自杀的动力。
但也只不过是眨眼之间,依旧是亭中吹拂的冷风,吹干了冷汗,让人清醒。
好在,魏央让他过来也不是为了冲这个后辈小子显示自己的威严和武功。
“此番去北凉转了转,感觉怎么样?”
他的语气有些平淡,可就是这份平淡更容易让人惶恐。
那是带着关心的宠辱若惊。
顾小年说道:“小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记得本督第一次见你,就曾说过,你倒是挺适合这大周的官场。”
魏央顿了顿,然后道:“这不是褒扬。”
顾小年点点头,不过没应声。
“万事只有两点,喜欢与否。”魏央淡淡道:“都要说出来,然后选择留还是不留。”
“是。”顾小年恭敬应下,但心里并不以为然。
“很不以为然?”眼前那人开口。
顾小年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你如今年纪也到了,也是该找个姑娘了。”
他微愣,而后眼睛眯了下,显然是知道对方话中的深意。
“这次去北凉,感觉如何?”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语气,那人带着看不真切的笑意。
顾小年嘴角轻抿,然后道:“不喜欢。”
“有人陪着还不喜欢?”
“有危险,所以不喜欢。”
“这不是没事么。”
“但终究是有波折,”顾小年想了想,说道:“若不是有诸葛大人的那封书信,可能我们下不了山。”
“呵呵。”魏央忽地笑了笑,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那封信是本督的,只不过用了诸葛老头儿的脸面。”
顾小年沉默,他想到了最近关于雪女宫的传言。
“世有传言,都说本督当年与玉清论道,从容下山。可谁知道,本督哪懂得什么道,不过是拾人牙慧,再有几分小聪明罢了。”
顾小年听到这,心思动了动,因为这句话或许有意无意的,说的便是当今的武道。
谁不是拾人牙慧呢?
至于小聪明,也就更不必多说了。
顾小年仿佛从话中看到了自己。
“本督在神都,她在那座大殿里,有禁制阵法在,天下没几个人有机会可以杀她。她的武功太高,她的心思太过缜密,江湖眼中她是女中豪杰,朝廷眼里她是刺眼的大贼。可终究是有人可以杀她的,因为她不会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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