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烟尘已经散去了,也不再有浓烟,而他很想挖一挖鼻孔。因为他觉得鼻孔被堵住了,很难受,一种全身上下爬上了无数蚂蚁般瘙痒的难受。
顾小年这么看着,忽而一股巨大的酸楚在心底出现,那种难以抑制无可名状的悲伤一下充满胸臆,肺腑都在痉挛。
眼眶一热,他就这么流下泪来。
空旷却无比窄小的地方,在这个明明有很多人却又只有独自承受倾听的地下,一个人嚎啕不止。
……
良久后,顾小年吸了吸鼻子,压下苦楚,将悲伤埋藏,他重新闭上眼,打算恢复些力气。
然后,他感觉不到气海丹田的存在,或者说,是他无法做到内视了。他所感受到来自体内的阵阵疼痛,便是经脉堵塞窍穴封闭的原因。
就像是曾经撑开的口子,却突然被重新压缩一样。而他之所以能活着,便是先前经脉中因药力而激发的内力在爆炸时保护了他,只是如今全然沉寂下去。
时间过了很久,头顶的那丝微光消失了。
顾小年并未感觉到风,但烟尘的散去,或许能证明仍有通风口没被堵上,所以他才并不窒息。
他尝试着努力去挣脱,哪怕只是解脱一只手,让他挠挠痒,但这也是奢望。
他的一切念头,都是徒劳。
他闻到了空气中的硝火味,闻到了依然腥而刺鼻的混浊烟味,还有更难闻的焦臭。
顾小年脑海中观想着自身功法,可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就连尝试像当初那般用‘登仙剑章’修行出气感的时候,他唯一能感觉到的都只有来自四肢百骸内的刺痛。
他知道,自己要休息一下了,或者说,是将尝试修行武功这件事放下。
现在最重要的,是从石碓里出去。
而幸运的是,他在之前吞服过的那枚丹药所化解开来的药性,让他没有在后来的爆炸掩埋中死去。
无论经历了什么,在顾小年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终究是活下来了。
哪怕,是这么不堪地活着。
……
中州之南,太?州。
这是大周九州之中最大的一块疆域,严格来说,倒是比那神都所在的中州之地还要居于大周朝正中才是。
前朝于此发迹而起,旧朝皇都名为玉京,那流经三州之地的惊澜江,便淌过玉京州城。
太?州多山,最高最仙者名曰‘上行’,道门魁首、武道圣地浮云观,便坐落此间。
整座上行山,皆是浮云观的道场。
亭台楼阁,各抱地势,无数廊桥盘索,流云朵朵,勾勒出繁盛的道门气象。
只不过,上行山太高,雨多且一年四时阴云密布,随时都可滴下雨来。
此时,最高的山顶院落里,有人敲开了那座紫金大殿。
其人面如冠玉,翩翩公子,只是话语低沉,仿佛压制着什么。
“师叔,商禹师弟的命牌,碎了。”
命牌,以秘术引精血入玉,终日泡于玉髓养之。若无端蒙垢,则其主武道修行有误而生心魔;若碎,便是命牌主人殒命。
此乃上古秘术,如今还有所传的也只有浮云观和广寒寺而已。
“你待若何?”
应声的是坐在大殿之中白发老者,他身穿紫金氅衣,手握拂尘,闭目敛神。
云缺拱手道:“请师叔许我下山。”
“胡闹,上次江州一行事大,已是破例,此次师兄闭关,我如何能轻放你去神都?”
“我与神都纠缠甚深,自那两兄弟横空出世以来,便成了我道心阻碍。”云缺道:“若不平,道心难安。”
“我不允。”
“师叔不允,我也会下山。”云缺说道。
清云子默然,而后道:“你方才不曾来过。”
云缺躬身一礼,大步而出。
……
中州东南,太予州。
若说太?州崇道,那这太予州便尚佛。
前有浮云观,后有广寒寺。
寺名虽冷,仿佛不含人间烟火,可所在山门之下,无数佛塔矗立,更有连片城镇,地势及建筑布局,几有置身佛国之感。
一座百米多高的琉璃佛塔之中,有一粗衣老僧持扫帚清扫着台阶,一层又一层。
某个时候,他手上动作忽而一顿,满是皱纹的脸上仿佛化开一声叹息,他看向一旁的塔窗。
外面悠悠飘来一朵白莲,莲花很大,上面盘膝坐了一个年轻僧人。
“师傅,徒弟想下山。”僧人恭敬道。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老僧两道雪白而长的眉毛挑了挑。
年轻的僧人摇了摇头,“换做以往,师傅这般插科打诨,徒弟就退下了,但您知道这次不一样的,我就只有这么一个胞弟。”
老僧看他半晌,从手里扫帚上抽出了一根竹枝,抛给了他。
“去吧,寺里有我来说。”
年轻的僧人面容慈悲,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而后身影与莲花溃散,如烟花般洒落光芒点点。
老僧诵了声佛号,便又拿起扫帚,重新开始扫地。
……
神都。
一夜过后,天亮了又黑。
整座皇城仿佛徜徉在光里,喧腾夜市,买醉花街,青楼热闹,歌舞声遥遥可闻。
而在那传闻中最不近人情的宫墙里头,却是那般地清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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