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如果这是那创造命运的人在通过我的灵魂暗示我,那么也许我会在某个地方莫明其妙地死去,也许就是现在……哦,我感觉死神就要来了,刚才那双眼睛……那种眼神,那分明是死神的目光……嗯,等一等,魔族的宗教里并没有死神的,只有亡灵族才认为死亡是世间最大的主宰,我在呼天喊地之前也许要先端正我的信仰……”
可随后难道发现他本是无所信仰的,大祭司已被怀疑,魔王又形迹难寻,至于从小偷看的禁书——那些人类的骑士小说中骑士死前呼喊的礼天教圣主,那是魔族故事中的欺世大骗子……在失去魔王的三百年光阴中,原来魔族也正流逝着自己的文化与历史。大祭司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消解了魔族的传统意志,其中包括对他和如果这样从小接受亡灵族教育的人委以重任,他相信大祭司是真的寄期望于他们,在死亡法则学院,他们受到魔族中最好的教育和训练、知识、魔法、格斗,当然也包括有机会偷翻图书馆中那些作为反面批判教材的人族骑士小说。难道相信,假如他和如果能完成任务回到那个地下城,大祭司必然将不顾资历年纪破格升他们为黑暗骑士,然后他们将真正作为大祭司的心腹而成为黑暗中高人一等的骄子,直到有一天,成为魔王不在时魔族最高的武力掌握者——军团长。可现在,这条令人神往的无限黑暗的道路,就这样消失在一团烂泥和迷雾中。一切因为怀疑。怀疑的开始,怀疑自己所依存的支柱,于是将自己悬在了虚无的半空……
难道从虚无的半空中落回实地是在漫长的时间后,在雨中他冻成了一个大冰块,醒来后看着身边一大堆碎冰纳闷着是谁把他敲了出来。他观望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如城堡石室所在的石床上,壁炉在一边熊熊地烧着。难道想那必然是他在飘失的梦中能重回地心的力源。
他起身时发现自己身上还浮着淡淡的绿色微光,他惊讶地想到那一定是人类的圣洁疗伤法术的结果。对于一个从小接受黑暗系训练的魔人来说这可是致命的,如同他当日将黑暗力量输给人类康德造成的结果一样,可能使身体遭受极大的损害。难道惊慌地调动体内的力量,发现他除了感觉不到自己的黑暗力量之外身体还是很舒适,但这已足够糟糕,必是某个精通此道的阴险的人类故意使自己无法运用黑暗力,而再遇战斗时他就不得不像一个普通剑士一样完全依靠肌肉的力量与刀法了。
难道伸手去腰间只摸到空空的刀鞘,忽然不确定自己是否在恍惚中把心爱的战刀扔在了某个地方。他跳起来疯狂地寻找,忽然发现刀就在自己左手里紧捏着。任何时候也不把武器丢掉,是魔族战士的基本准则。常年的训练才使他在昏迷中也能紧握着刀。难道松了一口气,有这把陪他经历过无数次战斗的刀在手中,即便是现在门口就冲进一群人类武士他也不会惧怕了。
门打开了,一位穿着和她的年纪不相称的褐布法术袍的人类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指到她鼻尖的刀锋,说:“你这么快就醒……”
难道一把将她扯过来,踢飞她手中拿着的一个魔法药瓶,药水打在墙壁上,发出绿色光辉。他按住她,刀顶住她的后颈骨节。只需一旋,那头颅就会完美地打着转离开身体。对于获得过人类解剖学满分的难道来说,没有比这拿捏更准的事。
他回头没有看见其他的人类出现,刀便没有急着下去。他静静听了听,确定百步之内的城堡中再没有人,便放开了那女子。
那女子吓得不轻,半天说不出话来。她起身看着难道,脸色苍白喘了半天气,才说:“你……你……好精神啊。”
难道正想盘问,她却接着说:“我不是坏人,你不要怕。我是杨基城堡的魔法……嗯,魔法学习者。我采集药品回来路上看见……你很奇怪地在一块冰里头。我就找旁边村的人把你抬来,试着治……你还好吧,看你刚才那样,应该是没事了。”
难道想起自己黑暗力量的失效,气就不打一处来。骑士小说中的礼节和魔族的残忍在他心里打了一百个转。最后他想,综合的结果是——他应该温柔可亲地杀死眼前这个好事的人类女人。
年轻的魔法学生并没有察觉到眼前这张冷漠的脸下面藏着的坏念头,还在继续说着:“我这还是第一次对人试我的治疗法术,我刚才真紧张。知道吗,你很奇怪,普通法术书上的方法对你没有效果,后来我就试着自己换了一下方案,没想到《天礼圣导书》的九三咒语还可以配上《精灵之森医事纪》三卷上的九号符咒使用……”
难道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了,他想是做成前后截面的标本呢还是左右截面的?这小姑娘长得不好看,如果鼻子再高一点会好些,一会儿替她修一修……所以后面的话他就没再专心听下去。
就像难道在死亡法则学院听人族解剖学常常走神时一样,难道常常从学科本身想到万里之外,从刺哪个部位可以致命最快地想到做个理发师要设计哪些花哨的发型,从人类的骨骼结构想到禁书上公主的镂空长裙的花式。他喜欢把任何东西和他的艺术创造力联系起来,正如他那件著名的曾使整个兵团偷袭计划失败的夜光战甲。如果不是军令禁止破坏兵器,他还想在他的刀上刻出十四行爱情诗。他的诸多梦想之一就是拥有一个自己的人体标本以研究他的刀法。今天他又打起了这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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