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小孩扯了扯康德的衣服。
那是一个戴尖帽的小孩,穿着捡来的成人衣服剪成的不合身的袍子,如果那也算袍子的话,破成一条条长须拖在脚边,手从衣服上的大洞里伸出来,一看就知道是从流浪者营地来城中心乞讨的。
“我没有钱了,小家伙。”康德说,“真的,我和你一样穷。”
“不!我想告诉你,我听过一个人和你有一样的抱怨。他也说:‘现在真正的《若星汉史诗》已经失传了,要不就是被后人改得面目全非。’他也是一个游吟歌手。他叫罗恩。”
“哦?他会唱真正古卷版本的《若星汉史诗》吗?”
“不,他也知道得不全。他一直流浪各地就是想补足全本的史诗,上次他还为这事和其他的歌者打了一架。他就在广场的那一边,我可以带你过去。”
康德走过广场,午后的阳光使楼塔上的石条发出乳白色的光。他看见了那个年轻人,抱着一把橙色的琴懒懒地躺在阳光下,仿佛世上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我看见你的帽子里没有半个钱。”康德说,“为什么来到一个游吟歌手面前却听不见歌声?”
“我的歌曲里没有他们喜欢的东西,”罗恩说,“我不知道范克德尔王曾经娶过十六个美女,也没法把他每夜如何求欢这些无聊的事编成歌来唱。”
“那你的歌里有什么呢?”
罗恩手指懒懒地抚过琴弦,忽然一股音乐涌了出来,像是光的泉冲洗了广场的喧闹,使那些早已破碎的古老大钟重新回荡鸣响。
“我的歌里有当路里兹走过教堂时的钟声……”
他又抚了一下琴弦,这回康德仿佛听见了风雪声和马啸。
“还有卡利尔带着军团翻过坎帕拉山……”
罗恩的手指飞快地拨动着,无数个音跳了出来,像火星,开始会成火焰。
“依德尔人攻占了古都,他们的弯刀上血色焦黄,漫天大火烧了七十天。”
康德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从眼前的历史幻境中跳出来,他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有这样好的琴技,却没有人听你演奏。”
“人们浑然梦游,根本听不见我的呼唤。而我嗅到不好的气息,我在阳光明亮的大地上看到了黑暗,有些什么正躲在阴影里,等待夜的来临。”
“真棒,你什么时候说话都和念诗一样吗?”康德说。
“不,这是《当黑夜从大地涌出》中的经典唱词,你这白痴。”罗恩不满地瞪着他,“你或许该知道这段诗歌的典故。”
“是指四百年前魔族从地下涌出吗?”
“是的,是战争的开始。”罗恩望着广场上游动的人群,“太阳落下前一瞬,人们浑然不知,它将不再升起。”
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倒希望魔族能再来一次,”康德忽然变得高兴了,“没有壮举的人生是多么乏味,我正期待着这样的冒险。如果魔族再次涌出地下城,我可以再一次打败他们,成为新的英雄。”
罗恩怔怔地看了眼前这个家伙好久:“成为新的英雄?你?我想你或许会在故事的第二十八页就死掉。”
“至少我是一个剑士不是吗?”康德挥舞着他的木剑,“而你呢?用你的歌声使恶魔流泪并理解和平与爱吗?”
“看不起一个游吟者?”罗恩冷笑着,“你们都是些在白天行走的盲人。你们看不到我所看到的事情。”
“等等,我呢?也许我才是未来的英雄。”刚才那一直跟着康德的流浪儿突然说。
“你?哦,对不起,主角大人。我们把你忘了,呃……你叫什么?”康德问。
“柯斯丁·米泰尔·柯斯丁。”
“哦,”康德的确有些惊讶了,“一个流浪儿居然有一个这么高贵的姓,柯斯丁?我几乎以为你是三百年前那个最伟大王族的后裔了,以后别乱给自己起名字了好吗?”
罗恩忽然站了起来:“你们根本意识不到什么即将来临,和你们在一起只是浪费我的时间。”他拔腿就往远处走去,把康德和流浪儿甩在原地。
“我听说……事实是我猜的,他有个很了不起的老师,因为他懂很多东西,比如你看不出来的事他一眼能看出来,而且他懂古精灵语,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没有一个大师级的人物教授,根本不可能学会。”
“听起来倒是比我更有本事,可现在他只是在这里流浪,怪不得会像一只开水壶上的锅盖,他所说的什么将要来临,那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知道,或许他有预见或占星的能力。你也可以去找人推算一下命运,听说城中的法师史台比的水晶球就很灵验,可以看到未来,不过算一次要五个金币。”
“天哪,我身上只有五个,不,四个铜币,有没有便宜点的?”
“当然,‘这世上有你所需要的一切,’”流浪儿柯斯丁做出一副饱经世事的劝导者模样,“‘……只要你愿掏空你的口袋。’知道是哪位诗人说的?”
“现在我的脑袋和我的肚子一样空,我现在得找个地方去弄点钱,再见,我的小王子殿下。”康德装模作样向他行了个礼。
“再见!我的首席骑士!”
游吟歌手罗恩回到了他的住所。
这不过是一个流浪者的营地,这样的营地在基洛岗这样的大城有好几个,但毁弃的破屋、临时的草棚、乱飞的苍蝇,连到处窜的野狗看起来都是一样的。罗恩这个月已经把几个地方都住过了。他想找一个能在月光下静静弹琴的地方,但这种地方老是臭气熏天、嘈杂不堪,半夜也常听见酒鬼的干号、斗殴的喊声和男女吵架的尖叫。看来只有城中心的花园区和城外的树林是安静的。但花园里警卫在巡逻不准流浪汉进入,而城外则潜伏着野兽和传说中的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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