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一直住在那些远离京都的州郡里,他们之间有一个相同的地方,那就是他们都姓陈,都是太宗皇帝的子孙。
陈长生看着不停变化的画面,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确认此时的夜色里有十五个车队正在向着京都行来。
那些来自各州郡王府的人数并不多,但都是强者,行走在车辇外的那些王府高手,至少都是聚星上境。陈氏皇族在这两百余年里,尤其是最近二十年里,近乎消声匿迹一般,到了今夜,终于显露出自己无比深厚的隐藏实力!
十五州郡,十五位王爷,十五座辇。
夜色里的官道烟尘渐起,如风云相交,席卷而至,来到了京都四周。
大周京都没有城墙,但有城门,亦有城门司,由东御神将徐世绩统领。然而……这些来自诸州郡的王爷车辇又如何是城门司能够拦得住的?谁知道那些城门司里哪位裨将便是哪位王爷的门生,哪名校尉的父亲还在庐陵王府里做着长吏?
数个城门处暴起激烈的气息波动,隐隐可见剑光,然后迅速敛没。
陈家的王爷们终于回到了他们阔别已久的京都。
那些随侍在王府车辇旁的高手们,神情坚毅地注视着夜色里的一切,随时准备迎接大周王朝军队的镇压。如果要形容这些高手,可以用一个词——世间群豪,他们对自己的境界实力有足够的信心,而且他们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群雄会京都,意图斩妖后于秋夜,抛头颅,洒热血,以身殉国?”
天海圣后看着夜色里的那些画面,毫不掩饰自己的嘲弄,“数万年后的史书或者会这样写,这真是件荒唐的事情。”
陈长生看着画面上那些面带慷慨之色的高手们,沉默片刻后问道:“那应该怎么写呢?”
“大周王朝正统二十一年,十七路反王进京都,全灭。”
天海圣后淡然说道,轻轻拂袖,仿佛要把所有的这些都拂的灰飞烟灭。
陈长生心想,还有两路反王在何处?
距离京都数百里外的洛阳城,今夜没有太多云,繁星如常,照耀着世间,无论是贫民居住的满是臭味的街巷还是满是朱门的北城。
王府的大门被缓缓推开,相王从府里走了出来,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艰难地走下石阶,在属官的帮助下,费了半天时间才爬上并不怎么高的车辇,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他气喘吁吁起来。
坐到位置上,他腹部的肥肉从明黄色的腰带上流了下来,勒得有些难受。
相王伸手把腰间的明黄缎带解开,揉了揉那些肥肉,忽然心中生出一股极其浓郁的悲戚意味。
在洛阳住了这么多年,为了让母后不再关注自己,拼命地吃喝,自己都胖成这样了,日后若能登上大宝,这副模样如何受百官朝拜?不过还好,至少不像七弟那样,为了装疯卖傻,居然抓着驴粪就往自己的嘴里塞,呸,那真是个疯子!
王府里的所有人,无论是姬妾还是属官都走了出来,在长街上黑压压地跪了一地,齐声道:“恭贺王爷回京。”
相王看着人群叹了口气,说道:“有个屁好恭喜的,鬼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王府外的大街上随之变得鸦雀无声,那些得宠的姬妾面面相觑,有人甚至悲伤地哭了起来,却不知道有几分真情实意。
相王有些厌烦地挥了挥手,说道:“这就开始哭丧了?好了好了,如果我回不来,你们都自尽吧,去陪本王。”
听着这话,王府外先是片刻安静,然后哭声大作,这一次很明显,那些姬妾与属官们哭的很是真实,伤心至极。
……
……
在江南州州府的大街上,也有类似的画面发生,但并不完全相同。
中山王从跪拜的人群里走过,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什么样表情,只有微带血丝的双眼深处,隐隐可以看到疯狂的意味。
随着他的行走,王府门外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足印,那是血的足印。
他仿佛从血海里走过一般。
事实上,这时候的中山王府里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海,那些朝廷派来的属官,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身首异处。
所有人都是中山王亲手杀的。
唯独有一个人被没有被杀死,那是一位太监首领,正被人押着跪在王府的门后。
这位太监首领已经很老,满脸皱纹,明知即将死去,却依然神情平静。他看着即将登上车辇的中山王,说道:“王爷,你既然没有杀我,想来也是不愿意与与娘娘彻底反目,此去京都路途遥远,您不妨徐徐行之,看看情形再说。”
这是非常精妙的劝说之辞,先替中山王开解,再替中山王出主意,并且确实是老成持重的主意。
中山王没有理会这名老太监,跳上车辇,说道:“我不杀你,不是想留什么后路,只是想让你也尝尝我这些年的感觉。”
那名老太监闻言色变,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在数十名王府精锐的护送下,中山王府的车辇进入夜色,向京都行去。
只有王爷寒冷刺骨的声音还在长街上回荡。
“不要让这个老狗死,不要给他饭吃,只给他驴粪吃,记住,要新鲜的,最新鲜的。”
……
……
风雨如晦,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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