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荀梅赴死求道,对我有所触动,那一夜,我决定破境,从那时起,我就已经这么强了。”
一道古老的声音从凉亭下方响起。
这声音是从盔甲里传出来的,仿佛被盔甲表面的灰尘与锈迹涂抹了足够多的时间味道。
话音落处,灰尘渐起,然后响起了一阵金属的摩擦声。
紧接着,凉亭倒塌,烟尘大作,其间有一座如山的身影,若隐若现。
在这座凉亭下坐了六百余年,今夜终于站了起来。
他就是天书陵的守陵人。
大陆第一神将,汗青。
……
……
看着轰然倒塌的凉亭,看着烟尘里的那道身影,人们很是震惊,神情变得极其凝重。
来到天书陵的强者们,没有谁会忘记这位传奇人物的存在,只不过人们已经习惯了把他看做是雕像或者是象征。
守陵六百余年,大陆第一神将汗青得到了整个世界的敬意,即便是八方风雨,也不敢对他有任何轻视。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立誓守陵的缘故,他或者在很多年前,便已经进入神圣领域。
然而今夜,人们才知道,他居然早就已经破境了!
他站在神道之前,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握着军剑,虽只一人,却仿佛千军万马。
“太宗陛下回归星海之前,你曾经发下誓言,此生不入神圣。”
朱洛没有理会胸腹间那道越来越深的伤口,盯着汗青说道:“如今你破了誓言,将来有何颜面去见陛下?”
除了朱洛、观星客、别样红这些神圣领域强者,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也没有人明白,为何太宗皇帝陛下临死前,会要汗青发下这样的誓言。
就连秋山家主明显都不知晓内情,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汗青沉默不语,没有回答朱洛的话,头盔的阴影遮住了面容,不知道此刻上面有怎样的表情。
“当年的老人,陈旧的誓言,都不重要了。”
朱洛感慨说道:“也对,连我在浔阳城里都破了星空之誓,对王破出手,又怎能苛求于你?”
说完这句话,他慢慢地坐回到轮椅里,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从他胸腹间那道伤口里溢出的鲜血,忽然渐渐变了颜色,变得晶莹起来,仿佛里面混了很多晶石的碎屑。
那些晶莹的血遇夜风而化,变成无数光华。
他的身体也随之变成无数光华,就像几百年前魔族雪原上的那片明亮。
光华渐被夜风拂散,向着四面八方飘去,直至无踪。
只剩下一张空空的轮椅。
……
……
朱洛死了。
无论世人对他有怎样的评价,尤其是在浔阳城那场夜雨之后,他终究是大陆的大人物。
虽然他先后两次惨败在南方圣女和苏离的手下,但他终究是神圣领域的至强者,人族的大宗师。
他年轻的时候,数次北上雪原,立下过极大功勋,能诗能酒,极其潇洒,是很多人的偶像。
他毕竟是绝情宗宗主、天凉郡阀主、八方风雨。
如果放在平时,像他这样的大人物死去,必然是会震动整个大陆的大事件。
今夜,他的死亡却显得这般寻常。
这不仅仅是说他的死亡显得过于平淡,更在于,看到他死亡时,很多人的情绪反应并不是那么夸张。
这意味着,所有人都隐隐有某种心理准备,这样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这样的画面还会出现。
必然还会有神圣领域强者陨落。
只是不知道是八方风雨,还是天书陵顶那位圣人。
今夜,果然是非常可怕的一个夜晚。
……
……
啪的一声。
汗青手里的剑鞘落在了脚边,溅起些许雨水。
渠里浑浊的水随之跳跃而起,然后落下,归于寂静,不敢再动。
两道深远的目光,从盔甲之下的幽暗处,向着天书陵四周望去。
一道声音,也从盔甲之下的幽暗处,传向天书陵四周。
“上神道者,死。”
这是天海圣后带着陈长生登上天书陵顶峰之前,对他的交待。
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
观星客沉默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轮椅,笠帽不知何时已经解下,露出了他那张平实无奇的面容。
别样红脸上的神情很是凝重,无穷碧站在他的身旁,搁在臂弯里的拂尘,已经垂到了腰侧,她的手握的极紧,隐隐可见苍白。
虽然说朱洛重伤未愈,但他毕竟是八方风雨之一。
而汗青说的话如果是真的,他踏入神圣领域不过两年,按道理来说,对天地法理规则的了解与掌握,应该远远不如朱洛。
然而,他只用了一剑,便斩死了朱洛。
这个事实,让他们很难接受,心情有些沉重。
但再难接受的事实,都已经发生了,该做的事情,终究还是要继续。
三位风雨已经隐隐感知到,天海圣后的神魂已然去了别处,这时候站在天书陵顶的只是她的人,而且她这时候刚刚因为替陈长生逆天改命而跌堕境界,又因为陈长生并非昭明太子的事实而受到精神冲击,可以说是两百余年间最弱的时刻。
这也就意味着,这是圣后娘娘最可能被击败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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