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_猫腻【完结】(6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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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光不停地越过他的铁刀,落在他的身上,看似轻描淡写,实际上铭心刻骨。

  每一道剑光,便会在他的身上切开一道伤口,带出一道鲜血。

  王破的脸变得更加苍白,没有半点血色,在昏暗的雨街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他的神情依然平静坚定,只是那双很有特别的眉毛耷拉的更加厉害,显得有些垂头丧气,要比平时的时候更加酸苦难言,是的,他这时候的境遇真的很苦。

  朱洛的剑光切割着他的身体,近乎凌迟,如何不痛苦?这份痛苦还在精神世界里,在心里,作为成名已久的刀道天才,他现在更已经是天南大豪的身份,然而在故乡天凉郡遇着朱洛,依然只能如此凄苦地苦苦支撑煎熬,天赋意志再强大又如何,终究无法改变实力与境界的差距,就像很多年前王家在天凉郡的遭遇一样,是那般的令人绝望,如何不苦?

  除非他这时候收起铁刀,离开雨街,选择避让,才能逃离这些苦处。

  然而生命里有很多苦处,是无法避让的。

  王破自幼过惯了苦日子,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根本没有避让的意思。他耷拉着眉毛,神情愁苦,微低着头,紧握着刀,站在暴雨中,任凭那些越过自己刀意的剑光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水,任凭那些血水被越来越大的暴雨冲洗干净。

  雨街上的刀意还是那般的直,切割开的空间裂缝还是那样的直,于是乎暴雨落入其中不见,就连朱洛都暂时无法上前,他的绝大多数剑意都到不了这边。

  王破站得也很直。只是他还能站多久?他手里的铁刀还能握多久?

  暴雨苦寒,狂风渐骤。

  客栈废墟里的算盘上的算珠,重新被拨动,发出啪啪的脆响,仿佛在打节奏。

  更远处的侧街上,梁王府的乐师们早已逃跑,各种乐器扔的满地都是,此时被大风吹的到处乱跑,锣撞在墙上,墙上崩落石头,石头落在鼓面上,笛子飞到空中,空气灌进笛子的孔洞里,发出呜咽的声音,还有一把古琴,琴弦纷纷断裂……

  铮铮铮铮。

  好一首急促混乱的曲子。

  风雨何时止,曲声何时终?

  没有人知道。

  ……

  ……

  雨街后方,人群站在那里,死寂一片。梁朕站的最前,神情莫名平静。梁红妆站在街的另一边,似乎不想与王爷远房堂兄站在一起,又不知为何,他看着远处风雨里的王破,神情有些怪异,似乎想要哭,又似乎想要笑,总之很是复杂。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没有人想得到随后会发生的事情。

  阴云遮天,白昼如夜,浔阳城里的普通民众紧闭着门窗,或躲在床底或藏在缸里,哪里敢出来,此时还在街上的都是修行者,而这些修行者都是来杀苏离的。如果是平常时刻,像朱洛与王破这样的强者在战斗的时候,他们绝对不敢有任何异动,万一触怒了对方,谁知道自己以及身后的宗门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但今天很多人顾不得这些,他们踏进浔阳城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付出生命代价的准备。

  梁王孙和梁红妆,还有薛河都没有想什么,那些人却想了很多。

  苏离这时候骑在那匹黄骠马的背上,在满天风雨里看着非常醒目。所有人都知道,他现在已经等于是个废人,而且先前林沧海,成功地逼出了他的最后一剑。而陈长生先前为了抵挡肖张和梁王孙的攻击,又付出了多少,现在应该很疲惫。至于王破这时候被朱洛的剑镇压的难以动弹。那么,如果这时候攻击苏离,谁能救他?谁还能替苏离挡枪?

  很多人在这样想,于是他们开始这样做,他们借着风雨声的遮掩,从街巷里走了出来,向着雨街上那个骑在马背上的男人走去。梁朕和梁红妆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那些人,感受着他们身上的寒意与杀意,沉默不语,没有阻止他们,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黄骠马的缰绳垂落在地面的雨水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种的缘故,还是苏离的原因,朱洛的剑带来的异象、十余丈外那恐怖的战斗气息波动,竟没有让这匹骏马受惊奔走,而是老老实实地低着头。

  陈长生也低着头,看着雨水里的涟漪,沉默不语。

  龙吟短剑与剑鞘终于相连,还是在离开西宁镇旧庙后的第一次。当初在西宁镇,余人师兄也只是在去后山猎杀那些强大妖兽的时候,才会选择这种组剑方式。今天他这样做,是因为知道今天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也是向王破学习。

  忽然间,他抬起头来,然后转身。

  那些修行者没有想到,他原来一直注视着后方。

  陈长生和这些修行者对视,沉默不语。

  不远处,那道狂暴而神圣的剑意已经变得越来越强。

  陈长生不理会那边,那边有王破。

  他现在只需要理会这边。

  他已经想明白了所有事情,所以很平静。

  他的眼神很平静,纵然落在脸上的雨水再如何暴烈,都无法扰动。

  一名修行者暴喝一声,身形骤然化成三处,向着苏离袭去。

  陈长生双手握剑,向着雨空里斩落。

  剑落处,在数丈之外,只一剑,却同时斩向雨空里的三道身影。三人。

  这不是慧剑也不是燃剑,这是离山剑法里的一招梅花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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