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老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所有。”
“所有?”徐有容重复问道。
她精致柔细的眉挑了起来,像是剑。
她明若秋水的眼眯了起来,还是剑。
她不相信天机老人的话。就算陈长生破境失败,星辉倒逆,按照典籍与医案上记载过的那些类似情况,当时那些修道者受到过的最严重的反噬,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断掉体内所有的经脉。
天机老人说道:“他的经脉本来就一直有问题,我以前隐约知道,但没有想到问题会严重到了这种程度。”
徐有容望向床上的陈长生,看着他紧闭的眼睛,苍白的脸颊,问道:“他的经脉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天机老人说道:“他的先天日轮在娘胎里便崩毁了,造成经脉堵塞与断裂,同时经脉壁也比普通人要脆弱很多。”
徐有容听着这话,安静了很长时间,看着陈长生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怜意。
“为什么会这时候出问题?”
“我也没有想到,问题会在此时暴发,现在想来,应该是破境之时,星辉涌入,直接撑破了他的经脉壁。”
“这问题……为什么他以前没有想办法解决?”
“这是病,没法治。”
“没有不能治的病。”徐有容看着昏睡中的陈长生,平静说道。
天机老人看着她,带着一丝怜意说道:“这是他从娘胎里就有的病,这就是他的命。”
世间有没有不能治的病?
有,那就是命。
……
……
石制的印章在风雪里忽隐忽现。
魔君站在雪老城最高处,看着自己统领的国度,神情极其漠然,脸上残破的山水已然尽褪。
风雪里一道瘦小的身影缓缓行来,然后在他的身后跪下。
“起来吧。”魔君的声音毫无情绪。
她站了起来,神情比魔君还要更加漠然,声音也更加冷淡:“父皇,我想去京都。”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想着周园里遇到的那些事情,陈长生说过的那些话,下意识里皱了皱眉。
这样,她双眼间略宽的距离,似乎会变得小了些。
“不允。”魔君看着自己的女儿,面无表情说道。
南客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说道:“陈长生会回京都。”
魔君听着这话,沉默不语。
就在刚才,他从寒山溪畔带回来的那棵杮子树上的一颗杮子熟了,落在白玉石阶上,砸成了一摊果泥,看上去就像被碾碎的头颅。
他有所感应,才会来到风雪里注视自己的国度,思考关于长生的事情。
他的长生以及那个叫做长生的人类。
“我很好奇,那颗果子最后会被谁吃下去。”
魔君说道:“没有人能够忍受得住那种诱惑,就像你的兄长。”
熟透的果子会散发香味,就像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魔君王座。
南客平静说道:“我会杀死他。”
不知道这里的他指的是陈长生还是她的那位兄长。
……
……
计道人和徐人进了京都,没进京都。
他们去了天书陵,在陵东侧的一片果园里,觅了一处草屋暂时落脚。
不知道是不是天书陵的存在,京都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位国教学院血案当事者的归来。
天书陵神道尽头,凉亭下的那位守陵人,大陆第一神将汗青,也仿佛睡着了一般。
夏天悄悄过去,秋天快要来临。
余人去园外那个无人居住的废园摘青椒,因为腿脚不便,没走多远便累了,伸手扶着树干略作歇息。
只是轻轻一扶,树上便落下了好些果子,滚的到处都是,可以想见已经熟透到什么程度。
余人面露喜色,便蹲下身去拾果子,准备晚上让师父尝尝。
然而,就在手落在果子上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便变了。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觉得特别悲伤。
他忽然很想念师弟。
……
……
天书碑是国教所有知识的源头。
星空是国教所有精神的指向。
那些都是命运。
信教之人,无不对此感到敬畏。
圣女峰是国教南派真传,自然也不例外。
徐有容自幼接受这种教育,这种思想早已深入骨髓,不可能像当年王之策和陈长生一样,说出我不信命四个字。
天机老人说陈长生这种病没法治,是命。
她低着头,睫毛轻轻颤动。
“我要带他回京都,娘娘和教宗陛下都在,会有办法治好他。”
“没有人能治好他。”
天机老人看着她神情冷峻说道:“娘娘能逆天改命,你能吗?”
徐有容安静了会儿,说道:“或者不能,但我想试试。”
她相信并且敬畏命运,甚至有可能会平静地接受施诸于己的所有命运,无论那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但她没办法接受命运施加在陈长生的诸多悲惨与不公。
她松开陈长生的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天机老人知道她要做什么,警告道:“不要用圣光术,那只会让他伤势更重。”
徐有容没有接话,也没有移开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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