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藏在河面上瞎走,回忆着这些日子以来他所遇见过的敌手,用手上的木棒与过去的魅影对打。抡,刺,挑,砍,劈,横,挡,撤,圆,破,掼。
起初精神还有些集中,到了后来却有点漫不经心,随意动作,放心而为。
那些过去的高手魅影一个一个出来,又一个一个再死一次。
在现在的自己看来,那些高手的破绽越来越明显,攻破的方式可以千变万化。
不,就算强攻对手不是破绽的强处,凭仗强大的膂力与猛烈的刀气,照样可以将对手的脑袋掀下。即使要跟吉冈清十郎比速度,也不见得输给了他。
没趣了。
真的好没趣。
武藏烦闷,手中的木棒被刀气迸散,随风吹走。
又开始在河面上走过来走过去,有时突然将头塞进沁凉的河水里一动也不动。有时胡乱捞起沉重的河石,高高丢起,又重重接住,然后又开始走来走去。
阿通静静洗着衣服,看着武藏净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已大半天了。
“武藏……”阿通放下衣服,站了起来。
“嗯?”武藏把头拔出水面。
“什么事不开心了?”阿通歪着头。
“我……会不会已经天下无敌了?”武藏皱眉,表情非常认真。
“那很好啊!”阿通笑笑。
“是吗?”说完,武藏继续将头埋在水里。
阿通觉得武藏烦恼的样子好可爱。
如果她的男人真的天下无双了,那她就安心了。再没有人可以伤害她的男人。不过阿通也有点担心,武藏失去了对战斗的热忱后,那整天无精打采的样子。
那样,她宁愿武藏活在危险的精彩里。
让所有不安的等待都留给她。
有天武藏坐在瀑布底下沉思,任倾盆大水从他的头顶轰然撞下。
明明就有很多事还不大明白,模模糊糊的一团又一团的影子在眼前挡着,可是,已经没有敌人可以让他斩杀,从中获得进一步的解答。
年纪轻轻的,能不继续砍杀吗?就这样傻傻坐着假装悟了道,可以吗?可以吗?
现在这种寻求顿悟的模样,不该是等到自己老态龙钟才该进入的境界吗?
难道,自己应该将刀气锻炼到,足以一刀斩断一座山那种境界吗?
有可能达到那样的境界吗?不,应该问,真的练到了那样的境界有什么用?难道有那么厉害的敌人需要用到“一刀断山”的力量吗?
突然打了个喷嚏,体内的刀气陡然膨胀,瀑布整个往四面八方狂射而去。
“……”武藏呆呆地看着手上的鼻涕。
抬头,又看了看坐在远方洗衣,突然淋了一身湿的阿通。
两人对看,突然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愉快。
武藏甩身跃下,像一枝飞箭落在阿通面前。
“我想去找那个,唯一可能比我强的男人。”
【8.】
那个名叫佐佐木小次郎的男人,比起武藏,是截然不同的生物。
同样带着一把刀周游列国,佐佐木小次郎也同样打败了无数对手。
比起一边流浪一边大声嚷嚷的武藏,佐佐木小次郎的来历显得非常神秘。
关于小次郎的传说也很简单,那就是一刀。
一刀就结束对决。
“只用一刀”四个字,建立了牢不可破的传说。
见识过小次郎杀人神技的旁观者,也无法仔细形容小次郎斩杀的奥秘,甚至连是用怎么样的姿势拔出刀都讲得支支吾吾。
只是寻常路人也就罢了,就连眼睁睁亲睹师父被杀的剑派门生,对于小次郎出刀收刀的姿势与体态,讲法都彼此矛盾,乱七八糟。
他们仅仅能饱受震惊地说着:“就那么一刀!”
斩杀的技巧记忆不能,但他们却对小次郎悬佩的那把长刀印象深刻。
那把刀长达三尺二寸,比任何一个武士所使用的刀都还要更长,尽管小次郎身材修长,但长刀还是拖到了地上。他不需出手,这柄长刀的外观就足以留下很多关于奇怪招式的想像空间。
兵法有云:“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但要使用这么长的刀非常不容易,这是常识。曾经有敌手为了局限小次郎的长刀攻势,将对决地点选定在茂盛的老竹林里,想藉着坚韧又茂密的竹子让小次郎的长刀反变成碍手碍脚的兵器,发挥不出该有的技巧。
这种幼稚的策略在决斗开始的下一秒就被无情地攻破。
……就那么一刀。
有人说佐佐木小次郎师承富田一派,但真正与富田一派有渊源的人都对小次郎半点不知,却又因为谣言攀附而沾沾自喜。若有人问起,便若有其事地板着脸,说:“这是门内之事,不便说予旁人分晓。”
但真相没有人知道。
小次郎的谈吐不凡,似是书香人家。
但眉宇间却藏着一股冷峻的威严,像是鹰。
鹰可不是宅邸人家可以豢养出来的猛禽。
而武藏是虎,负伤的虎。
相对于声势凶猛的宫本武藏,佐佐木小次郎轻描淡写地斩出另一片红色天空。
尽管步伐不同,但行走于同一条路,这两个人迟早都得分出胜负。
有太多人想要藉小次郎的手斩掉武藏这头凶兽,免得他到处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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