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再找了。
Adam想要自由,就给他自由。
Adam想要回到海里,就让他回到海里。
如果那真的是所有人的家,就让我们在那里重逢。
总会重逢的。
-END-
番外一:许先生
佣人搀扶着许先生上楼的时候,楼下的宴会还在继续。悉尼的家不像北领地那么大,来了太多宾客,即使在卧室门口都还能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佣人把许先生扶到chuáng上坐下,看他jīng神实在不太好,忍不住问:“先生,需要叫医生过来吗?”
许先生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虚弱地晃了一下,佣人也不再多说,低下头走了。
在chuáng上歇了好一会儿,许先生才慢吞吞地起身,往浴室走去。
只是洗了个澡,许先生已经累得不行了,他撑着洗手台站了一会儿,才哆哆嗦嗦地拿起旁边的电动剃须刀。浴室里的热气没散,镜子有点模糊,这样正好,照不清许先生脸上的皱纹和老年斑,他觉得自己看起来反倒年轻了几岁,只是头发白得扎眼,不过看了三十多年,许先生也习惯了。
电动剃须刀发出嗡嗡的声音,许先生习惯xing地扭头往右手边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身边没有人,他现在的动作很迟钝,把头扭回来又花了好几秒。
年轻时候的许先生是不用电动剃须刀的,但是Adam喜欢,因为他太懒,电动剃须刀方便。跟着许先生出差的那一个月,每天早上Adam都会站在洗手台前和他一起刮胡子,一只手拿着剃须刀,另一只手到处乱摸,一脸坏笑地透过镜子去看许先生的反应。最后总是Adam被抱到宽大的洗手台上,面对着镜子和许先生没羞没臊地来一发,电动剃须刀也忘了关,在Adam呻吟声的间隙还能听到震动的声音。
许先生开始用电动剃须刀大概是十年前的事儿了,他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人上了年纪身体总会有一些问题,一开始还觉得无所谓,后来连续一周都被刀片划伤下巴,他不得不妥协。
终于收拾好了自己,许先生看了一眼表,竟然过去了快一个小时,他现在动作太慢,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不过这样也好,要是能再快点就更好了。许先生步履蹒跚地走进衣帽间,给自己挑衣服。
洗澡之前他刚换下来一套西装,今天是他七十岁的寿宴,排场很大,请了很多熟悉不熟悉的人来。许先生一向不热衷这样的宴会,从前在北领地的时候总拿不方便太远来推辞,搬到悉尼后理由换成了亡夫新丧,又过了几年,大家也就默契地不再邀请他。
挑衣服换衣服又花了快一个小时,许先生从衣帽间走出来,在卧室的穿衣镜前站定。镜子里的人看起来瘦削苍老,后背佝偻着,西装虽然是定制,穿起来还是有点肥,肩膀处都要塌下来了。他的五官没怎么变,只是因为瘦了,脸上的皱纹太明显,身体一直有着大大小小的毛病,所以脸色也很不好看。还有那一头扎眼的白发,许先生对着镜子,笑得有点无奈。
救援停止之后,许先生一直表现的很平静,他在夏威夷多呆了两天,拜会了几个朋友,还有这次给他亮了绿灯的几位高官。他穿一身黑,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礼节也很到位,只是得体的微笑下有一丝掩盖不住的哀容,任谁看到许先生的这张脸,都没办法苛责他疯狂又任xing的行为。那两天,许先生不知道自己听了多少句“节哀”和“I’m sorry for your lost”。
回程的飞机上,许先生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那场在悉尼的聚会,依旧是那个富丽堂皇的大厅,一屋子衣着体面的生意人在热络地聊天。觥筹jiāo错间,他看到吧台那边有一张熟悉的脸。许先生快步走过去,激动地抓住了那个孩子的手腕。那是个很漂亮的亚洲男孩,顶着一头黑色的卷毛,挂着一双明亮晶莹的宝蓝色眸子,扭过头来冲许先生笑。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他没有喝得醉醺醺的,身上的西装十分华丽得体,许先生没有闻到海风习习的味道,反而是闻到了一丝香水味。他的肤色也不是风chuī日晒之后的黝黑,反而是白嫩嫩的,看起来非常可口,却违和。
“Adam……是你吗?”许先生忍不住开口。
“北领地的许先生是吗?您好,我是Adam,很高兴见到您。常听家父提起,说您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男孩说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笑得很礼貌。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出错了,许先生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紧接着他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是三天后,许先生躺在北领地家里顶楼的病房,Adam曾经嫌弃不舒服的那张chuáng上。
“大哥,你醒了……”守在chuáng边的医生大概已经几日几夜没合眼,眼睛都熬红了。
许先生点了点头,却没什么想说的,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医生小心翼翼地开口说:“你如果觉得难过就哭出来吧,哭一场可能会好点……”
“为什么要哭?我没有难过。”许先生的声音很难听,喑哑粗砺,开口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Adam的大伯打过一次电话,你那时候正在抢救……他提到要办葬礼,想征求下你的意见……”
“不办,转告他,Adam和李家没有任何关系,让他不必费心。”许先生试着清了清嗓子,声音却没变。
这还是Adam病重的时候跟许先生的约定,那时候他说,不想要办葬礼,无聊,人模狗样,悄悄把骨灰洒进海里就好了。现在省略了洒骨灰的那一步,更没有必要办葬礼。
许先生病得很重,在chuáng上躺了两周,病qíng反复了很多次才算好利索,除了嗓子坏掉,他的头发也在一夜之间全白了,家里的佣人都不忍心多看他一眼。可他一直表现的很平静,刚刚能下chuáng就开始处理工作,只是声音太难听,许先生不太习惯,话也就少了一点,他也不习惯看自己的白头发,于是让人把卧室里的镜子也收了起来。
一切都恢复到Adam来之前的样子,空dàngdàng的大房子多数时间只能听到脚步声。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个月,又是初夏,有一天医生例行来给许先生做体检,听到许先生说:“夏天要来了,Adam最喜欢夏天了,他说还是夏天冲làng的感觉最好。”
许先生已经很久没说出这么长的句子了,语速很慢,断句也有点奇怪。
想起Adam,医生鼻子一酸,qiáng忍着没哭出来,再开口时却带了哭腔:“大哥,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许先生面无表qíng地看了医生一眼。
“你明明也很难过,为什么就不能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我说过了,我没有难过。”许先生打断了他的话,“那是Adam想要的,求仁得仁罢了,总比被我关在北领地关一辈子好。既然这种结果是他想要的,我有什么好难过的?你还有完没完了?”
“就算你觉得这件事qíng不难过,大哥,你不想他吗……”医生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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