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紧步子,纪余一脚迈出了琴房,站在了他曾经走过的那条走廊上。
管家站在门口面色焦急,拳头握的很紧,那双白色的手套几乎被□□得不成原样,到处都是因为用力过猛造成的折痕。他一边持续呼喊着里面的姜琉一边把头侧向一边,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纪余此刻已经明白自己旁观者的身份,他就像进入了一段记忆中,只能看着,无力改变。
还没见着人纪余就已经听见了不远处的脚步声,他睁大眼睛希望在第一时间分辨出对方的身份。不负众望,那个人刚一露头他就认出来了,那是唐纳德爷爷。
“老爷!您来了,威廉少爷就在里面,可是怎么喊他都不开门。”管家快步迎上去,迅速说明了qíng况。“我们没有找到备用钥匙,应该是威廉少爷自己拿走了。不过请老爷放心,我已经联系了开锁匠,再有十分钟就能赶到了。”
快速的行走让年事已高的唐纳德爷爷略有气喘,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他向管家点点头,示意他站到一边,自己则走到门口。
“威廉,想要独立的空间和自由都没有问题,但你必须证明你有让我妥协的价值!你以为把自己关在里面就能拥有这些吗,我告诉你,大错特错!这样做你拥有的绝不是平静,而是一个你自以为平静的牢笼!”
唐纳德爷爷的话掷地有声,他眯起眼睛,嘴唇微微颤抖,“威廉,从失去父母的时候开始你就必须学会面对,我不会bī你出来,但你必须明白,我绝不会让你这样一个只懂得逃避的人在这意义重大的琴房腐烂发臭!”
厚重的嗓音在响彻人心之后最终还是回归平静,纪余站在那里,低着头看不清表qíng,只是双手成拳,青筋bào出来很多。
忽然,钢琴声铺天盖地地从琴房里传出来,急促如呼救,哀戚如呐喊,愤怒如咆哮。弹琴的人似乎把自己压抑在心中所有的负面qíng绪一齐爆发出来,将琴弦当成了自己的嗓子,嘶吼着,呼啸着,用尽全身力气也在所不惜……
这首曲子,纪余是知道的,它叫《huáng河大合唱》。
姜琉在里面疯狂地按着琴键,纪余在外面红着眼眶默背着歌词:风在吼,马在叫,huáng河在咆哮……
察觉到纪余睡得不安稳,姜琉赶紧收回手从琴凳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察看。还没看清纪余的脸,他就听到了纪余嘴里的嘟囔,仔细分辨,他在背huáng河大合唱的歌词。纠结的在旁边战了一会儿,姜琉还是拍拍纪余的后背,小声叫他:“纪余,纪余!快醒醒!”
轻柔地晃动让纪余把意识从梦境收回,他慢慢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指尖带走了一滴清泪。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纪余?”
“姜琉?”纪余听声音就知道站在面前勾着腰的人是姜琉,还未走远的梦中的场景又惹得他眼眶一红,下一秒,纪余伸开双臂抱住了姜琉,一只手掌扣上他的后脑勺让他的脑袋埋进自己的颈窝。
“纪余?你怎么了?”被抱住的姜琉惊讶地不知所措,两只手举在半空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把脸搁在人家的身上,纪余的声音传到空气中闷闷的听不分明,可传进姜琉身体里却清晰不已。
“姜琉,我梦到你了,你小时候把自己关在琴房里,谁叫门都不开,侧卧在琴凳上一动不动。”
“姜琉,你在里面弹huáng河大合唱,像是在用拳头砸琴那样弹。”
“姜琉,唐纳德爷爷说你需要证明你的价值让他心甘qíng愿妥协,我觉得他的方法过激,可是我也给不了他更好的选择。”
“姜琉,我知道这是梦,但说真的,我很心疼你。”
“姜琉,我知道过去的你忘不了,既然如此就一直存着吧,偶尔拿出来回味,才能知道当下有多好。这样也不错,是不是?”
松开自己的手,纪余再次和姜琉面对面。两人相视一笑,姜琉用手指蹭了蹭纪余脸上因为趴着睡觉而压出的红印子,“纪余,自从遇到你,我每次回忆的片段都是你。只有满足,再没有难受了。”
“别为我心疼,我会不安的。”
“纪余,我现在很好。”
第25章 生变
临近chūn节,大街小巷都贴上了火红的福字和恭贺新禧的chūn联,走在路上就能听见'chūn节序曲'或是'恭喜恭喜恭喜你'的调子。渔舟的大门口也同样被挂上了喜庆的灯笼,魏秋笑称晚上一齐亮起来让人还以为是进了'红灯区'。
翻看着最新的一期拍品名册,纪余戴着的眼镜遮住了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长长的刘海搭在额头上,扬起的碎发只在他伸手翻动册子的时候才有细微的颤动。
林秘书已经习惯了敲门没有回应,直接打开门,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茶水走进来,换掉了已经冰凉的那一杯。看了一眼纪余,她轻叹了一声就转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也不知道自家大老板到底在英国受了什么刺激,自从回国之后,工作时间和私底下就像是两个人。只要是工作时间,除去必要的汇报,他不会多花一秒钟回答他人无关紧要的问题,甚至有一次她还没有习惯新的工作节奏忘记了给纪余倒茶,害得他一早上滴水未沾。而私下,纪余又会恢复原样,只是说话做事时似乎比以前更温和平易近人了。即使是牢骚,他也会笑着听完,耐心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倒不是说纪余原来工作不认真,只是远没有现在这样集中。大家也说不准这样的改变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全公司的工作效率是被带起来了没错,可是大家没来由的觉得大老板是不是把自己bī得太紧了些。
结束了工作的纪余摘下眼镜,往椅背上一躺,连手指都不想动弹。他自己何尝不知道最近自己的状态十分异常,但他却没有办法不这样。
姜琉的表白来得太突然,他的动摇来得也太突然,直到回国他也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事实。每次一闭上眼睛,纪余都会想到在梦里见到的,少年姜琉睁着双眼侧卧在琴凳上的样子,以及现实中,姜琉听到自己拒绝时低垂的眉眼。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虚晃的梦境辗转反侧,他也没想过自己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会这样轻易的左右另一个人的qíng绪和感觉。
坐在飞机上看着自己缓缓进入中国的领土,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如果答应姜琉的告白将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怎样的轩然大波。
前进了一辈子的纪余在那一刻有些退缩。
他没有把握能应付众叛亲离,舆论压身的状况。
每次闲下来他就会从内心深处对自己进行qiáng烈的谴责,他告诉姜琉他不确定自己的想法,他需要时间整理心绪。可到头来,他只是在害怕。
纪余不得不承认,他不愿意想也不敢想自己爱上了一个同xing的事实。
姜琉告诉他不需要在回答上花费大量的时间和jīng力,所以他就有恃无恐的把自己的所有投入到了工作中,每天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竭,那样他就不会有机会想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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