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昀想起跟了自己八年的电子合成器,能理解,接过了,抱在身前,捏着拨片,在琴弦上拨动两下,声音轻和微沉,落在燥热的空气里,让人心静。
“是挺不错的。”她由衷夸赞。
青年眸底霎时又光影跳跃,像引以为傲的心爱孩子被人赏识的雀跃欣喜。舒昀不禁回忆起“零度氧气”第一次得到叫好欢呼的心qíng,她想她那时候一定比他表现得更明目张胆,毕竟是不懂掩藏qíng绪的年纪。
舒昀突发奇想:“我们合作一曲?”
青年未曾预料,短暂怔忪,重重地点了脑袋:“好。”
烈日当头,相对而坐,寥寥几句探讨jiāo流,毫不费力地理解彼此的想法。他打头,独奏了一节,她跟着节奏拍打木吉他的箱身,踩点合入,调整修正,后面几回加入人声,反复练了十来遍,到远处人群熙攘。
青年面有不舍,笑意黯然:“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表演。”
舒昀抚着破损的肩带:“这是我第一次过来,可我觉得,我以后还会站在这里,或者别的任何地方,到手脚僵硬,记忆出现偏差,再不能哼唱这些曲子的时候。”
“但愿你真的坚持下去。”
“我把它当做祝福。”
“是殷切的希望。”
第19章 青chūn的烦恼
江翎的电话打进来时,她还杵在大太阳底下当雕像。手里拿着青年执意留给她的木吉他,有点回不过神。
江翎在那端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楚,那人隐有不耐地喊了她两声,她才元神归位:“你刚刚说什么了?”
他叹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他们闹着要在礼堂拍照留念,你来吗?我来门口接你。”
“算了吧,你们完事儿出来,我在广场这里。”她扬手擦脸,抹了一手的汗,把琴盒背到身后,拉着行李箱往树下移动。
“嗯,我现在过来找你。”
“不用,我一个人也——”
没听她说完,对方挂得直截了当,舒昀听着一阵忙音,眉心隆起,未完的话还是脱口而出:“没关系的……”
她撇着嘴角,把手机揣回兜里,心道这人还是一贯的自说自话,视线又投向伸缩门旁的大榕树,束发的瘦高青年,早不见了踪影。
再回想起来,青年的嗓音依稀还能听到一般。
他把视若珍宝的木吉他递到她眼前时,一扫之前的yīn霾郁结,表qíng明朗许多:“你拿着吧,我以后四处奔波,带一把口琴就足够了。”
舒昀没接:“你留着好有个念想。”
“算了,我还想它能多用几年。”他无所谓地耸着肩,“谁知道以后会去gān什么,指不定上工地搬砖了,它跟着我,可惜了,如果是你,我比较放心。”
她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皮子,没能发出丁点声音,于是化作一声轻笑,点了头。
青年笑容弧度扩大几分,把琴盒往前又递了递,看她接过,没有多留,拎起木椅,随围观人群往外走。
似乎想到什么,又停下,站在不远处,扭头看她:“你去考音乐学院吧,如果想继续走下去的话。”
“嗯?”那会儿江翎的第一个电话打进来,她怔了一下,没有立即去按接听键,有点恍惚,不知道对方何出此言。
他笑了下,没有细说:“当然路不止这条,我只是随便说说,你自己考虑。”
“嗯。”
“走了。”青年回身,冲她摆摆手,走远了。
树荫下坐了一对qíng侣,正轻声细语地打qíng骂俏,舒昀绕到另一端,靠坐着行李箱休息。一路劳顿和高温天气让她头脑发蒙,坐了一会儿,身体得以放松,眼神都变得涣散。脑子却还在高速运转,绕来绕去,都是青年无意抛出的那个提议。
音乐学院……
她不是没动过这门心思,高一开学的前一个晚上,和另外三个,在老cao场上,提了一打啤酒,讨论了整整一个晚上。
小眼镜自然是拒绝的,一向腼腆不善表达的少年,指尖扣着易拉罐冒着水汽的杯壁,目光黯淡:“我是不可能了,一家老小就指着我考个好大学,找份安稳工作踏实养家,何况,我音乐水平其实一般,我听说好几门音乐类艺考都涉及钢琴,想去好的学院,肯定要求很高,我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去学了。”
这是事实,舒昀无言以对。
雷欢欢是缺乏耐心的人,对音乐的热忱也就马马虎虎:“我就免了,小学熬了六年,上了初中,死扛三年,盼来更不见天日的三年,大学我想过得轻松点,不然一辈子浑浑噩噩的,老了躺在病chuáng上,估计不是病死的,是后悔死的。人嘛,该享受的时候还是享受,你看看每年音乐学院出来的,有几个出人头地了?我自己多少斤两我清楚,不想把jīng力làng费在这种前途黑暗的事qíng上。”
甚至黎源也态度模糊,那晚他出奇的安静,坐在篮球架下,脚边整齐的摆了六个空啤酒罐,两颊微红的时候,才淡淡开口:“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赚钱的门道,这几年老太太为了供我读书,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各自抒发己见之后,陷入诡异的沉默。
雷欢欢最受不得这样的氛围,砸砸嘴,偏头看她:“你呢?”
她同样迷茫,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小眼镜说:“你有钢琴底子,家里还算支持,如果想去的话,可以考虑。”
雷欢欢冷哼:“你没看她继母那样儿?培训班多烧钱,肯定反对,叔叔耳根子又软……”
“欢欢你别提她。”小眼镜出声提醒,偷觑舒昀的反应。
雷欢欢顿住,抿抿嘴,声音软下来:“其实我和眼镜是一个看法,如果有机会的话,能去当然是好的,你自己掂量吧,叔叔那么疼你,说不定就同意了。”
当时她裤兜里揣着一张红票子,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那女人每个月月初会把钱压在庭院石桌的茶具下。因为她走读,对方想当然地从父亲定好的钱数里抽走四百,拿去给小的那个买玩具了。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早的希冀期盼被人兜头泼下一桶冷水。她觉得自己或许是大脑秀逗才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酒液穿过食道,竟比白酒来得辛辣刺激。
黎源一反常态,语气凉凉的,扔了句话给她:“到时候,你弟,差不多上幼儿园了吧。”
“糙!你会不会说话?”雷欢欢一巴掌呼在男生背上。
黎源牵起右边嘴角,却看不出丝毫笑意:“我只是实话实说。”
算不上一次愉快的谈话,每个人都有自己无奈,那之后没人再提起,因为深知只是伤口上撒盐,多说无益。
她成绩不错,父亲一直希望她能考个好大学,规规矩矩地选个吃香的专业,自己在社会上站稳脚跟。
来S市之前,他带她去了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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