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共同拜师敬茶去,下人们不让进去,皆在外边静候。
旺儿去料理马车等等事务,十五独自站于殿堂之外等候着,满面漠然,不卑不亢地挺直站立。同在的其他下人,瞥见他,都觉此小厮非同常人,不敢搭话。
第一日只拜师行礼,先生略jiāo代些规矩,便让人回去了。一行人中大部分都是回家的,家远的也在外置了宅子。秦远出来,与十五同行而出,旺儿已在门口备好车马了。秦远侧头问十五:“在府里住的高兴么?”
十五认真地想了想,说:“高兴。”
秦远随口道:“伯父伯母待你不算好,怎么还高兴?”
十五:“老爷太太待我已不薄了。府里人好,吃的好,住的高兴。”
“你就只想着吃得好罢!”秦远笑了声,领着十五从偏道走。他上辈子在这儿呆了也有几年,对一切都很熟悉。他带着十五去了另一边,这边楼阁渐少,树木葱葱,隐隐有小溪流水之声,遥看可见全朝最大的藏书阁,飞檐闪耀。石砖路由人打扫得gāngān净净,一路走去,路边青竹渐渐成了枫树,枫叶渐红,人声匿去,在秋阳下显得静谧祥和。秦远改与十五并肩而行,随意道:“漂亮么?本来想着在外面置个宅子,既然你喜欢府里,那仍旧住府里好了。”
“漂亮,”十五点点头,“随少爷的心意,想住哪便住哪。”
秦远心里那叫一个妥帖熨烫,qíng不自禁想碰碰十五,随便哪儿都行。他一向被教导在外举止合乎于礼,但此刻左右无人,他忍不住拉起十五的手。
十五:“?”
秦远微微侧头,正要贴耳说些什么时,耳尖地听闻人衣衫簌簌声,猛然松手侧头,却是前面一人从枫树下坐起来。
秦远皱起眉:“什么人!”
那人显也是太学中的学生,年纪与秦远相仿,五官清秀,一身新衣,看来家境尚可。他旁边放了些书卷,看见秦远十五二人,眼中露出些许惊艳来,作了个揖:“二位可是新入学的?在下姓庄名之渊,才来京城不过半月。不知两位贵姓?”
秦远不动声色道:“免贵姓秦。”
庄之渊看了沉默的十五一眼,又笑道:“秦兄,幸会。”
秦远微微点头,作告别意。庄之远感到秦远的不喜,到底年纪不大,面上露出些许讪讪之色,这边秦远与十五出了门,上了马车,秦远似是立马彻底忘了方才那人,温和道:“去买苏ròu饼吃去,上回没吃成,这回去楼里吃。”
十五哦了一声。秦远专在醉仙楼开了小间,与十五同桌共食。秦远亦不算太过偏心,令旺儿与车夫等在外间另开一桌。对了除十五外的下人来说,自己人凑一桌吃好的,远比在主子面前提心吊胆要来得舒坦,由此都谢了堂少爷一番。一桌佳肴美酒,十五捧了个苏ròu饼安安静静地吃,连点渣都不掉,吃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平淡问:“少爷不喜欢那个人?”
秦远噎了噎。
上辈子他于此处念书,像方才那庄之渊一样的人太多了。有不少人,费尽财力进了太学,一半是正经想着考取功名,一半是想着攀附权贵,得作门客也是好的。再不济有了同窗之谊,总能多条路走。这些人平日阿谀奉承,除了能听个高兴,其他用处却没有。秦远懒得与他们打jiāo道,他只消在京中纨绔圈中混混,打通人脉便是。若不是他想要十五好好念书,这辈子他连太学都懒得去,直接带着十五去做生意去。
可他该怎么与十五讲这些呢?秦远有些头疼。他想十五gāngān净净的、什么都不用想的长大,虽世上总有些事是不gān净的,这还不算太脏,但他也不想污了十五的耳朵。
十五吃完了一个饼,细白的手指上全是油,就这么巴巴地举着,看了他的少爷一眼:“少爷不愿说,便不用说的。”
秦远顺势拿了帕子来给十五的手指一根根擦过去,含糊道:“怎么不愿说了?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都是外人,你莫要多想了。”他顿了顿,继而道:“明日起是正式天天念书了。我特地寻了人,在我边上支了一小案,你就坐我边上。上课不像是我教你,得认认真真的,教课的都是大儒,还有朝里的大人来,不能怠慢。有些先生xingqíng古怪,不许别人旁听,那也没办法,你便在外边玩玩,也不能跑远了。要是有人与你搭话,你……”
十五被这一通叨叨讲得头昏脑涨,心里忒烦,面上还得连声应了,须臾便将方才那人抛之脑后。
第21章
秦远带着十五去念书去了,才发觉自己的唠叨完全是多此一举。十五学得比他认真多了,在一群自幼便家里请了先生来教的少爷里也丝毫不落下,很快显出他的聪明来。有先生不知他是下人身份,见他常是一身锦衣、面容白净,以为他家境不俗又谦逊好学,更加偏爱。但也有些夫子,不喜下人陪读这套,十五便拿了书卷,独自出去找地方温书。
他今日一身月白袄子,外有鸦青袍衫,全由秦少爷一手cao办。长发由锦带束起,腰间本有秦远给的玉佩,他嫌太贵重,只系了汗巾。脖上红绳换了更jīng细的一条,上有暗纹,显得脖颈修长白净。他手上持书,安静地入了藏书阁。藏书阁下有一间厅堂,置有桌椅书案,供前来寻书的学子在此看书。正值白日,厅间学子不多,他轻声进去了,只有一人抬起头来看他。
十五寻地方坐下,还未翻开书,那人便自顾自地过来。十五看他,正是那日碰见的庄之渊。
“巧了巧了,”庄之渊笑道:“十五,在这儿碰见你,真是有缘。”
十五不作声,缓缓抬头看厅前。
高座之上,悬了当朝大学士的亲笔,一字言“静”。
庄之渊跟着十五的目光看去,面色有些不自然。他回头看十五,十五已翻开一书,比照着说解安然看起来了。
自从十五第一日碰见这人,之后又陆陆续续见过几回。十五一人在外,被烦得不行,只能说了名字,姑且算个相识。他对人一向没太多喜恶,只明白自己少爷有些不喜庄之渊,便乖乖紧随秦远步伐,站至这人对立面。但要他当场给人下脸子,他也做不出来。何况先前秦夫人口口声声要他们当小厮的注重主子在外的jiāo际,切莫在外结了仇怨,十五将此暗暗记在心里,揣摩着行事。
约莫看了一个时辰,十五念得入迷,恍然惊醒,觉得秦远快出来了,便收书起身,要往外走。他刚立起,庄之渊立马跟上,随他出了藏书阁。
藏书阁外枫叶已醉,遍眼绯红,天高气慡。
庄之渊一路跟上:“十五,如此宜人秋景,你行色匆匆,岂不辜负了?”
十五是个俗人,压根不在乎是否辜负糙木,闻言连眼也不抬,平淡道:“我要去迎少爷。”
“又巧了,”庄之渊笑了一声,“我正要寻秦兄,有薄礼送上,随你一道去罢。”
十五顿了顿,哦了一声,自顾自地往前走。走了没两步,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说:“替少爷谢你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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