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到他的不放心,稍微提高一点儿声音,用不那么低落的口吻说:“没事的,爸爸,我只是想去看看她,怎么说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么久都没去看她一眼,实在说不过去。”
“她老家地方偏僻,是你无法想象的,你一个人过去,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放心,还是先回来,我开车带你过去。”
“爸,真地不用,我不是小孩子了,会注意好自身安全。”
陶烈钧是了解一些她的xing子的,不能不怀疑她的心血来cháo是出于什么特别的原因,可又不好直问,yù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婉转开口:“家羡,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我真地没事,”她深吸一口气,依然平静地说,“爸,我现在已经接受她离世的事实,不会做傻事。或许这次去看她,我能真地放下一些事也说不定。”
陶烈钧听她口气坦诚,尽管还是不大能放地了心,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找出记事的笔记本,告诉她地址,她一字字抄下。
“家羡,潘莉的事qíng,我们大家都不希望它发生,可是既然她做出那样的选择,我相信对她来说,也许那并不意味着痛苦,你是她的好朋友,会难过会伤心很正常,但爸爸希望你能学着将它放下,过好自己的生活,我和你妈妈都希望你过地开心。”
这是父亲在潘莉去世以后第一次直白地和她说这些话,她不愿意让他担心,只能承诺她已经慢慢看淡。
挂了电话后,她在网上查找往返路线,才知道即将启程的这段旅程比想像地还要复杂地多。她久久注视着字条上这串长长的陌生字眼,小心折好,放进钱包的夹层里,然后收拾好要带去的东西,早早睡下,第二天天没亮就出发了。
潘莉的老家对于一直居住在大城市的家羡来说着实称得上偏僻了,她先赶早上六点多一点的高铁,大约三个小时后来到一个从没踏足过的省会城市,在车站随便吃了点东西后,马上到另一个火车站坐一列绿皮火车,忍受了近三个小时封闭车厢内混杂的难闻气味才到达一个小小的县城,随后又去汽车站坐大巴颠簸一个多小时到达一个面积不大的北方小镇,再乘一辆当地人用来揽客的三轮车辗转四十分钟,终于到达目的地。
她拎着行李下车,站在完全陌生还透着遗世苍茫感的土地上,不觉有点儿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觉。在她的印象中,去过最偏僻的地方大概就是四年前家航带她去看杜鹃花的那个村庄,可眼前的村子更加破落荒凉,大片废弃的田野在视线内铺展开,其间零散分布着不少土房子,阳光照耀之下,可以清楚看到墙面全都斑驳不堪,少有的几栋二层楼房也显出颓态。
她心qíng忽然沉重,沿着窄窄的马路没有目标地向前走着,找到一家门面看起来还算gān净的餐馆。奔波好几个小时,她确实饿了,好在正是半下午的时候,餐馆只有她一个客人,她点的面很快被系着印有卡通人像围裙的老板娘端上来。
老板娘人长得瘦瘦高高,皮肤略微蜡huáng,一副jīng明相貌,看家羡眼生,又穿一身质地很好地叫不上名字的服装,自然好奇。
“小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
家羡不想搭理她,专心吃着面。她也不介意,继续打探:“看你的样子,应该也不是来找工作的,你是过来找人?还是看中哪块地,想搞投资开发?”
家羡喝一口汤,抵不住她热qíng的眼神,还是搭了腔:“找人。”
老板娘来了兴趣,在她对面坐下:“找什么人?你说说看,说不定我能认识。”
家羡迟疑一下:“我来找一户姓潘的人家。”
“姓潘的人家?这镇上有好几户呢,具体叫什么名字?”
家羡没回答,转而问:“这里的墓园在哪里?”
老板娘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不由怔住,然后好笑地说:“果然是城里来的姑娘,你指地是电视剧里出现的那种吧?我们这里可没有,坟墓倒有很多,人死了都埋在山上的。这么说,你是过来祭拜过世的亲戚的?”
家羡简直不能相信,可身处几近荒凉的村落,倒也并不意外。
“你来祭拜人家,总该晓得名字吧?”
家羡抿住嘴再度迟疑,她并不知道潘莉家人的姓名,可她也知道,如果她不开口询问,想单凭自己的力量找到潘莉的墓,恐怕没那么容易:“我来找的人叫潘莉,四年前去世的。”
老板娘猛地瞪大眼睛,很是诧异,又马上露出好事者的打量表qíng,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老潘家那个女儿啊,她当年死地可真揪心,据说闹出地动静很大,不过我们还真没看出来她会是同xing恋,甚至勾引别人的女儿,可算是丢光了他们家人的脸面……”
家羡沉下脸来,将碗重重搁下,老板娘被她的动作吓一跳,不满地说:“哎,你别碰坏了我的碗啊。”
“是谁告诉你她勾引别人女儿的?”她压着怒气,面上努力维持礼貌。
“我哪知道,大家都这么说。你是她什么人?”
家羡想着自己要是和这人一般见识,未免过于可笑,于是再不理睬她,匆忙吃完面条,付了钱后立刻离开。
她一口浊气憋在心口,却无处发泄,毫无头绪地沿马路又走了一段距离,正愁不知如何是好,从路边坡下一条水泥路走上来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中年男人,这人皮肤黝黑,脸上皱纹纵横,唇线紧紧绷着,驼着背,眼神透出一股病态,给人一种快要被重担压垮的感觉。家羡见他面目还算和善,鼓起勇气上前询问潘莉的墓址。
那人却拉下脸,不悦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我们这儿也没有叫潘莉的人,你找错地方了。”
家羡十分奇怪:“可是刚刚还有人跟我说她老家就是在这里。”
就在她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另一个男人沿水泥路上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喊着:“老潘,你看你帮我刷了一天的墙,居然连工资都忘了拿。”
被叫做老潘的人摆手老大不耐烦地说:“这点儿小事拿什么钱,你留着给孙子买零食吧。”
那个男人不依,把钱往他衣兜里塞:“你这说地叫什么话?哪能这样占你便宜。”
他注意到站在一旁发愣地家羡,好奇问道:“老潘,这是?”
“问路的,”老潘一脚踏上自行车,没什么表qíng地说,“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怕你孙子又跑去池塘玩水呀。”
那男人一惊,不再多问,惦记着孙子,匆匆和老潘道别,沿着水泥路跑回去。
家羡脑袋发懵,见老潘要骑车走人,忙伸手抓住把手,半挡在车前,盯着他,肯定地问:“你是潘莉的父亲,对吗?”
老潘目光闪了一下,长久默然,家羡知道自己猜对了,松一口气,说:“我是潘莉以前的同学,这次来看看她,请告诉我她的墓在哪里。”
老潘一张沧桑的脸孔黯淡下来,面无表qíng地说:“她人已经不在了,没什么可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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