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地放下杯子,粗声粗气地说:“他们问我跟谁,我说谁也不跟,你猜怎么着?两个人还真的收拾了行李,各奔东西,压根儿不管我怎么想!”
季凌想到母亲提着行李箱决然离去的背影,和父亲漠然的表qíng,心就像针扎一样疼。
“我觉得叔叔阿姨应该只是暂时想各自冷静一番,并不是真的要丢下你不管。”
季凌却摇头,闷闷地说:“我妈领完离婚证就飞去国外散心,我爸跟个没事人一样出差谈生意,哪里像是需要冷静的样子?分明就是提前计划好了的,就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似的!他们根本就没把我当成家里的一份子!”
他吸了吸鼻子,喃喃自语,“那里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
容月看着他渐渐蒙上水光的眼眸,不知如何安慰。
两家因为两个孩子的关系,也算相处了十几年,在她的印象中,叔叔和阿姨的感qíng一直很好,怎么说离就离了呢?
她握紧酒杯,指尖触到的,是比夜风还刺痛皮肤的冰冷。
沉吟半晌,她只搜刮出gān瘪的一句:“小季季,你还有我。”
闻言,季凌眼眶更红。
这句话是混了玻璃的糖,含进嘴里,糖浆和血液jiāo融着咽进喉咙,幸福又酸涩。
他清楚地明白,容月对他只是青梅竹马的友qíng。至于爱qíng,哪怕一毫一厘,都不曾分给过他。
所以,他永远都只能以青梅竹马的身份,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看着她和别人举案齐眉。
而他心里每一分每一秒所受的煎熬,却一个字都不能向她吐露。
因为那样只会让她困扰,让她同qíng,让她不知所措。
他的小公主呵,应当永远都是无忧无虑的样子,不为任何人任何事皱一下眉头。
季凌凝眸看了她许久,然后在她疑惑的眼神中低下头,盯着空了的酒杯,心里仿佛灌满了凉风,空虚又寂寥。
他握紧酒杯,猛地抬头对忙碌的服务员喊道:“麻烦再来一杯啤酒!”
第53章
两人是逃了晚自习来吃大排档的, 所以当季凌十杯啤酒下肚后, 时针才刚刚指过八点。
容月不住地搜刮各种安慰的话语,企图扫走季凌心头的yīn霾。不过季凌似乎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只一杯接一杯地拼命灌酒, 他有心买醉, 容月拦也拦不住。
空腹喝啤酒,又喝得这样猛, 季凌喝完第十杯的时候,终于满面通红地倒在了桌上。
容月叹口气, 找老板结了账, 准备带季凌回去, 却怎么也拽不动也喊不醒这个牛高马大的少年。
她气得拍了他两下, 只换来几道“哼哼”声, 季凌把脸转了个方向,继续酣睡。
正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道身影挡住了光, 停在她的桌前。
容月只觉得周围气温陡然降了几度,夜色下, 那张清风明月般的面容带着肃杀的气息, 直直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薄幽?!”她惊讶地张着嘴, 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家。”薄幽扫一眼桌上几乎没动的小龙虾,和一堆空酒杯, 脸色更差。
他绷着唇,压下心头的火气,缓声道:“我弄了粉蒸ròu,回去刚好能吃。”
想到是自己昨天提出要吃粉蒸ròu,结果却放了薄幽鸽子,容月就有些愧疚地微垂了头,心虚地道歉:“季凌也是今天下午才跟我说了父母离婚的事,对不起啊……”
薄幽不高不低地哼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qíng,可垂握在身侧发白的拳头,却无声地宣告着他的不悦。
理智告诉他,季凌是容月的青梅竹马,遇到家庭巨变,她安慰他很正常。可本能却让他,渐渐变得无法接受这样理所应当的事。
十月末的风,chuī得人心都变得yīn冷起来。
若不是多年练剑修心,薄幽怕是早就压制不住内心的蠢蠢yù动,做出他无法想象的事qíng来。
“我来扛他,你叫辆车来。”薄幽手一捞,就把季凌拖了起来。
醉酒的季凌满面绯红,呼吸都透着浓浓的酒气。
薄幽眉心的褶皱就越发的深,如果他不来,容月一个人要如何应付这个扛都扛不动的醉汉?
明明告诫过他不要再让容月担心,他竟当成了耳边风!
薄幽心里有气,出租车来了的时候,他就没有客气地一把将季凌给甩了进去。
牛高马大的少年撞到了脑袋,在睡梦里疼得哼哼起来。
容月见状,以为薄幽不喜欢挨着醉鬼,就主动走到后座来。
结果,薄幽眉一挑,眼一抬,冷冰冰地命令道:“你坐前面。”
她看一眼季凌,然后惴惴不安地走回前座。
车内的气压低得连司机都受不了,他也不打算绕远路坑钱了,抄了近道一路杀到了小区门口,微信接收车费后,一刻都不停地开走了。
——妈啊,哪里爬出来的修罗?可怕!
容月下车后已经朝前走了几步,却没见薄幽跟上来。回头一看,发现他正扛着季凌往前面的小区走。
她赶忙追过去,疑惑道:“不回家吗?”
薄幽拍了拍肩上人结实的肌ròu,声音已恢复了平和:“先送他回去。”
“可是,季凌一个人在家,我有点不放心。”
“在夜安,大多数人十七岁便娶妻生子,支撑起整个家族的荣rǔ兴衰。我十二岁那年,接了第一个任务,第一次杀人……”
他的眉梢染上薄雪般的凉意,那双清冽的眼眸倒映着模糊的夜景,拨开层层光影,能触及到最深处的黑暗,以至于,衬得那些五色的光,越发的绚丽夺目。
“容月,他面对的只是双亲和离,而我面对的,却是生离死别。”
季凌比他幸运太多,这种时候,都有人陪在身边安慰他照顾他。
而自己呢?
只能躲在yīn暗的角落里,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怕那些人顺藤摸瓜找过来,要了他的命。
他记得,全家被屠。杀的那一夜,下了场大雪。
雪花纷飞似柳絮,让人恍惚间看见了chūn回大地的美景。
但脚下,却是冰冷刺骨的积雪,那寒意浸进骨髓,直到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直到连他自己都融进了冰天雪地里。
那个时候,却没有人,像她一样在他身边安慰他,保护他。
哪怕只是简单的陪伴,都不曾有。
他停下脚步,喉结滚动,声色沙哑地低语一句:“容月,需要陪伴的人……是我。”
她睁大眼睛,乌黑的瞳仁里,是他隐忍的面容,似浮光落镜,折she出千般色彩,如数落进她心底。
她知道,薄幽自幼背负血海深仇,漂泊无依,孤寂如月。
却从不曾听他说一句,示弱的话语。
他将所受的伤、心里的苦全掩盖在那件漆黑的长衣之下,让人以为,他qiáng大到无需任何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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