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不随春去_夏昂【完结】(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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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从伊始,从未想过让他活着踏出huáng泉。

  师父,您说得对。不识人心,捉鬼何益。

  我懂得太晚了。

  沸腾的岩浆从huáng泉的xué眼中涌出,吞没了天与地,吞没了抱成一团的野鹤与女鬼,吞没了胎儿,吞没了老太太的躯gān,将他们一并卷入幽冥的深渊。

  冥冥中,野鹤感到轻飘飘的,没有下坠,也非随波逐流,而是在上升。遮蔽眼前的混沌散去,露出朝霞。他脱去了那副沉重的皮囊,和无数透明的、虚无缥缈的形体一起,向上方的亮光升去。

  他顾盼四周,看到了芸芸。芸芸美得不可方物。明媚的光洒上她娟秀的鼻梁,怀中紧紧抱着孩子,在一同升天。

  野鹤突然对她生出亲近感。他和她不再是捉鬼师和厉鬼的天敌关系,更多的是惺惺相惜。一个被深爱的男人所抛弃,一个被坚守的世界所抛弃。他们遭到的拒绝另有原因,上苍赋予更值得守护的东西在等待他们。

  人与鬼,从不像他以前狭隘的认为那样殊途。

  上升的过程中,他的心一下子变得豁亮。凄凉的雾笼山,破瓦陋屋,郁结的委屈、自卑、悲凉、不公感,全都消失了。他不恨苏文桐,不恨任何人,也不恨曾经的世界。长久以来,他胸中所欠缺的一部分得到了补足。前所未有的圆满感萦绕着他。

  那个明亮的天地的尽头,是一片金huáng色的山谷。青砖路面,铺满了桃花的花瓣。生着花苞的枝头,轻吐幽香。闲云师父身披锦袍,坐于石凳上,身前的石桌暖着一壶酒,摆奉两个空杯。陪在师父身旁的有一个女子,脸容沉静贤淑。理成云鬓的黑发上,斜cha着灿如阳光的簪子,芊芊十指在拨弄琴弦。

  野鹤认出来了,那个居然是将师父拉下地府的女鬼。为什么她在这儿?

  转瞬间,他豁然开朗。

  huáng泉坂坡阵的真义,并非镇杀,而在于超度与解救。

  击退汹汹煞气的,亦非高深法力,而是他的师父以身贯彻的仁与爱。

  在舍身为他上完最后一堂课后,师父一直在等候他的到来。

  他悟道了。

  苏文桐,站在荒山的糙地上。四面空空dàngdàng,充盈着坟墓的气息。

  被他踢翻的油灯,泼出的油溅得糙杆湿漉漉的,反she出月亮的光芒。长明灯的火苗熄灭之前,他用它烧断了难忘索。于是,在吞掉闲云捞老道的地fèng旁边,又多了一道更深更长的沟壑。

  这道沟壑,不只吞噬了他求助的师父、他的前女友和他的妈妈,也吞噬掉了他的过去,他的噩梦与他的救赎。

  尘埃落定,解脱和轻松感并没跟着到来。袭上心头的,是冰冷彻骨的孤独感。

  天压于头上,地默于脚下,天地间仿佛只遗剩下他一个人。

  手指,疼得越来越厉害,钻心地疼。

  他向来时的路返去。缄默的高大松木间,白色的影子悬浮在腐烂的叶枝上。是穿夏裙的小姐姐。

  像一对多年相伴的老友,他和她对视。

  见所未见的一幕随即上演,小姐姐嘴角上翘,笑了。她慢慢溶入夜霭中,完全消失。

  苏文桐知道,她的心愿已了,永远也不会再现。她也抛下他了。

  回到车里,苏文桐的头抵上方向盘,任凭泪水流泗。

  家里的书架上,最醒目的位置,放着他与林珮的结婚照。他将相框放倒。

  接下来,林珮的遗物,被他一件件整理,封存进一个纸箱里去。

  做完这些事,他筋疲力竭,倒在沙发上。

  尽管噩梦终已驱离,他仍不想走进卧室。他宁愿呆在这里,明天,未来,与生活的搏斗永无停息。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完结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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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穷,别嫌少哈。叩首。

  ☆、尾声

  一年半以后的婚宴上,客人们私下里议论新人。

  “冯厅长怎么就同意把女儿嫁给他了呢?”

  “谁愿意把huáng花闺女嫁给一个鳏夫啊。不过姑娘据说吃了秤砣铁了心,又闹绝食又离家出走。小道消息,概不负责啊。”

  “苏文桐也够惨。据说前妻习惯xing流产后患上抑郁,他下跪哀求,还是跳楼了。痴呆老母亲走失,前岳父脑淤血瘫痪,他还真得办喜宴冲冲。”

  “他才美呢。新区管委会规划部门的太子,将来直通市委、省厅。不可限量啊。”

  苏文桐送走最后一批闹dòng房的客人,真够累人的。其实没人敢真的闹,都在借机恭维他和新娘子罢了。婚房依然是他的旧家,更大更新的房子处于装修中,他还筹备到省城添置物业。

  不过比起一年前,这间屋子的布局焕然一新,再找不到一点上一任女主人的印迹。

  今天的婚礼是中式的,倒并非他和小玲更青睐传统风格。一来他要做传承国粹的表率,二来绣着凤鸾的红色对襟短袄,更有利于遮住小玲微微隆起的肚子。

  回顾来恭贺他的旧同事里,李婷的变化最大。他调到新区后,同她许久没见面。李婷两年连升两级,变得非常自信、果断,尤其是作风更加放得开。临走前,苏文桐送她到门口,发现她不仅发型妆容与昔日判若两人,胸前还别着一枚圆形的校徽。

  他问起,李婷笑着说:“母校的八十周年校庆,明天大早得赶过去。”

  苏文桐吃惊道:“你是H大的?”

  李婷抿嘴说:“还没拿到证书呢。两年前考上的MPA。”

  两年前,董云芳履职的前夕。

  李婷说:“想想那一年真的好苦,白天上班,晚上备考。周末要坐动车去学校,省吃俭用,连衣服都不敢买。”

  但你也获得很多,不是吗?比如H大的计算机系统登录权限。能够查阅你的师姐的论文资料,并且随时使用学校的邮箱。

  苏文桐伸出手,由衷说:“李婷,你真厉害。”

  李婷浮起暧昧的笑,回应:“领导,你才厉害呢。”另一手轻蹭自己的小腹。原来,通过和新娘的亲密接触,她窥破了小玲的秘密。

  握手时,苏文桐感到李婷的小手反捏他的力度忽轻忽重。这也许没什么含义,也许是发动攻势的前兆,但苏文桐懒得去想。

  屋子安静了,喧闹觥筹如梦一场。苏文桐走过桌边,弯腰去拿一杯酒。忽然,他看到托盘里成摞的名片中,有一张是金轮大酒店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随即想到,小玲抱怨他的唯一一点,就是把她诓到乡镇规划所。说好三个月,事实呆一年。金灯大酒店位于那一片,又赶上一切让路于新区建设。小玲去调研过也属正常。

  他走进卧室。小玲大概被婚礼搞疲了,一句话不说。chuáng头柜的收纳盒里,放着他送给她的紫绛色的护身符。符失效后,他劝小玲扔了,小玲却说那是他送自己的第一份礼物,有特殊意义。

  “很累吗?”

  小玲的大眼睛注视着他。

  “以后都是开心的日子,相信我。”

  小玲低下眼睫,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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