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不随春去_夏昂【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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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文桐说:“我代表我们局,向您为首的广大市民致歉。”

  他在想,难怪要我们做全面汇总。以后要移jiāo工作权限了。

  岳父说:“你的级别,怎么代表得了你们局?”

  他还在想,如果真有新区,工委会一定是铺路部门。

  在它成立之日靠边站,以后冷板凳不知要坐到何年何月。

  岳母说:“提这些gān嘛,吃菜吃菜。”

  岳母的话,把苏文桐的思绪稍稍拉回。他感受到岳父灼热的目光,目光源于不满他明显的神游,怀疑他在蔑视这间屋檐下老头子的权威。

  老头子从不喜欢他,从林珮带他来的第一眼起就不喜欢。当年老头中意的小伙子,念法律的,海归的,共同点是忠厚老实,家庭知根知底。苏文桐有几分像当年差点夺走林珮妈妈的小白脸,一看就不可靠。

  但林珮非苏文桐不嫁,老头只好暂作战术退却,等女儿的热qíng降温。

  时机来了,一个曾与苏文桐有过短暂qíng缘的女子,适时跳了出来。以苏文桐招蜂引蝶的外表和翩翩风度,这种人没有才不正常。女子xing子很烈,痴想复合,苏文桐避而不见。

  那女子一时偏激,竟然跳楼。

  就算血没有溅到,社会的唾沫星子也要把苏文桐淹没。苏文桐也大受刺激,给林珮发短信——微信尚未诞生——“忘了我吧”。

  那时林珮被锁在家里,趁着大雨时父母松懈逃了出去,浑身湿淋淋地冲到苏文桐的宿舍。两人抱头痛哭。

  接下来的三部曲,哀求,争吵,博弈。林珮脱口的一些气话,是老头万万没想到能从他眼中完美无瑕、跳芭蕾学钢琴从小到大三好生的女儿嘴里说出来的。尽管婚后的林珮又恢复了以往的乖巧,但伤痕已种下,这笔帐自然要记在拐走她的男人头上。

  “爸,”为调和气氛,林珮cha话,“您什么时候开始收藏清酒了?”

  “哦,是你志军大哥去日本jiāo流访问,回来捎给我的。说起来,他又上省报了。年纪轻轻,拿遍了市里的公诉人荣誉。有出息,我没看错。”

  老头又在夸耀他错过的乘龙快婿。苏文桐在想,为什么岳父总觉得自己生生世世亏欠他。要知道这些年来,老头从未过问过正牌女婿的仕途,直至退下来。

  也许是因为那一次,彼时苏文桐正处在跨过正科门槛的关头,对手资历更老,学历更高,而苏文桐工作能力有目共睹,人缘更好。赶上林珮头一次怀孕,对妈妈说,原来的家太小太远。于是老头破天荒找了组织部的老同学,很难说起了多大作用,但从此奠定了对女婿的绝对心理优势。

  “你志军大哥的爱人明年估计要调到市一中了。其实比她qiáng的老师有的是,她比别人qiáng的是命,嫁了个好男人。”

  “为什么等到明年?”苏文桐喝一口白水,随意说,“对了,是不是因为他第二个孩子快生了?”

  吊灯下如死一般寂静。

  回家路上,副驾驶座上的林珮,双手jiāo叠在胸前,咬着嘴唇,一句话不说。

  苏文桐说:“你把车窗摇上,别被风chuī着。”

  林珮冷哼一声:“chuī死了好,一了百了。”

  苏文桐说:“你怎么了?”

  林珮说:“你怎么了?高高兴兴吃完一顿饭,有那么难吗?”

  苏文桐说:“你父母不高兴吗?”

  林珮说:“别扯我爸妈,不高兴的是你。怎么,生不出孩子是我一个人的错?你没责任?”

  苏文桐不想说那四个字,因为林珮明显酝酿着有饱和杀伤力的答案。但他不能不问:“什么责任?”

  林珮向他那一侧偏过头,带着挑衅的微笑说:“找对的人生啊。比如说那一个,楼都敢跳,生孩子还不小菜一碟。”

  苏文桐摇头说:“那是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只和我唯一爱的女人生。这个女人正坐在我身旁。”

  林珮的面色柔和下去,嘴上仍不饶:“那跟你在过一起的女人,你就没爱过?哪怕一分一秒?”

  苏文桐答道:“我根本不懂什么叫爱,在遇见你之前。”

  林珮歪过身子,脸朝侧窗。本来一肚子气消如chūn雪,心里只想着不让他发现笑靥。

  不多久,她发现车子开在一条漆黑的路上。四周万籁俱寂,不见一盏路灯,全凭车头灯照亮方向。

  “你开到哪里了这是?”

  “青松路。”

  “怎么跑到这里?”

  “你忘了南边修路?我从这边拐进环路。”

  林珮想起这离苏文桐以前的家不远:“我还以为说了你两句,你来找你妈告状呢。”

  “不也是你妈?”

  “哟,我可配不上。”

  “说真的,接下来工作没那么忙了,我打算下周去看看她。”上次见面,似乎很久很久以前。

  林珮轻轻问:“也要我来吗?”

  苏文桐说:“不用,你休息吧。”他清楚林珮不想见婆婆。这一点他不责怪妻子,因为有选择的话,他也不想。

  眼前的路除了车灯所及,伸手不见五指,有一种行驶在世界尽头的感觉。他想,岳父的抱怨并非没道理,尽管不是熙来攘往的主路,也应该装一些市政照明。

  突然间,在大灯的光掠过的隔离带后,在一排魅黑的树木之间,现出一个小小的孤零零的影子。尽管只是一瞬,随即被重重暗夜所吞没,他还是看到了。

  中分马尾,哀怨的五官,雪白的夏裙,若隐若现的下半身。同二十年前一样。

  复活的记忆,如溃堤的水,奔涌而来。淹过脖子,没进鼻腔,令他感受到霎那的窒息。

  车头猛偏再纠正,轮胎发出碾压路面的尖叫。

  昏昏yù睡的林珮惊醒:“怎么啦?”

  他的汗出得像溺水的人:“路,路边,你看到吗?”

  “没有啊,什么也没。”

  前头渐现匝道入口的亮光。他平复下来,哑着嗓子说:“没事,你睡吧。”

  与此同时,车子加大马力,试图甩掉纠缠它的浓夜,直奔繁繁点点的灯火。

  周一早上,他正在洗漱,手机鸣响。他不假思索地举到耳边:“你好?”

  “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这似乎是第二次听到了。

  “喂?”

  “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大概率是诈骗的网络电话。他决然挂断。此时窗外阳光明媚,电视在播早间新闻,林珮坐在梳妆台前整理云鬓。他自然不会像身陷黑夜那般疑神疑鬼。

  不管天气有多好,随着车越来越驶近单位大楼,他的qíng绪越来越低落。那里曾有他的领地,现今门庭更换。

  锁车,上楼,走进办公室。大伙都在。他用余光扫视,隔断后的里间没有人,也没摆电脑和女士挎包。新处长不在。他暗自轻松,转而又笑话自己像个逃课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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