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得要我愿意!”
“你知道什么才是好女孩吗?小善打扮起来比她好一万倍!”
周瓒猛地站了起来,“就冲着你喜欢,这辈子我和祁善都没戏!”
冯嘉楠一愣,继而连连苦笑。
“你就跟我对着gān吧,反正你和那个姓朱的女孩子也长不了,我等着看呢。”
周瓒再也不掩饰自己的厌烦,他问:“妈……你也是这样安排你自己的生活的?有jīng力把我管得像犯人一样,还不如管管你自己。我爸和小秘都卿卿我我到家门口了,这也在你计划里面?”
冯嘉楠脸色骤然冷下来,却没有周瓒想象中的意外。她果然也不是半点都不知qíng。
“你爸就是这个德行!他以为我会为了这个吃不下睡不着?年轻的女人多了,那位李小姐也会老的。”
“是。但你别忘了,到那时你只会更老!”
冯嘉楠久久地看着儿子,脸上呈现出来的那种灰败和伤心,恁是再昂贵的护肤品和jīng致的妆容都无法掩盖。
周瓒平生很少让自己后悔,然而许多年以后,他每想起一次早已不在人世的妈妈,都为自己年少轻狂时曾说过的两句话无法释怀——这是其中之一。
高考前两个月,周瓒从学生宿舍搬回了家,每日和祁善一样早出晚归地上学,但他和祁善的jiāo集却更少了。
以往周末有闲暇,冯嘉楠爱到祁家打发时间,两个妈妈一块在楼下喝咖啡,谈论女人之间的话题。祁定和周启秀也有空的话,会凑在一起喝茶下棋。两个孩子更不需要他们cao心,一起打游戏、写作业,吵吵架又和好。现在周启秀仿佛再也没能从工作中脱身,寻常难以见到他的踪影。祁善也连着两次“恰巧”临时有事,周瓒过来后她不是出去还书,就是约了同学看展览。如此一来,周瓒也识趣地减少了登门次数。家庭聚会就此变成了冯嘉楠和沈晓星的闺蜜之约,祁定老老实实做后勤服务。
冯嘉楠责问过周瓒,是否对祁善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否则以祁善的好脾气绝不会如此。周瓒大呼冤枉,他一再qiáng调事qíng与自己无关,他主动找过祁善,是祁善对他爱理不理,如果不信的话,大可以当面与祁善对质。
沈晓星却看出了心结确实出在她女儿身上,是祁善故意躲着周瓒。青chūn期的孩子,又在高考前的紧要关口,她不敢问得太深,怕激化了孩子的负面qíng绪,只找了个机会和祁善聊了几句母女间的私房话。
有些时候,摔倒的姿势比摔倒的理由更加重要——这是沈晓星对女儿说的话。她相信祁善当时不语,事后会想明白。他们两家关系匪浅,若不是打定了老死不相往来的主意,还是应该好好思考长久的相处之道。
两个孩子的生日都在五月,因他们出生只相差了一天,迄今为止两人的生日基本上都是凑在一块过的。今年沈晓星提前一周跟冯嘉楠打了招呼,说他们一家三口打算趁周日去邻市看望祁善的外婆和舅舅一家,那天正好赶上周瓒生日的正日子,gān脆今年就不在一起庆祝了。冯嘉楠问好友,这是否是祁善的意思?沈晓星叹了口气。
周六的晚上,冯嘉楠非要拉着祁善去逛附近的商场。祁善推说自己今天的题刚做了一半。冯嘉楠笑话她:“你又不是阿瓒,需要临时抱佛脚。既然不打算离家太远,以你的成绩上本地最好的大学绰绰有余。学习也要劳逸结合,你妈妈都同意我带你出来散散心。”
冯嘉楠带着祁善去买衣服。祁善不怎么感兴趣,她说:“嘉楠阿姨,你上次送我的衣服我都还没穿完呢。”
冯嘉楠假装听不见,把她jīng心挑选的两套衣服和祁善一起塞进了试衣间。等到祁善无奈地穿着新裙子走出来,冯嘉楠拉着她站到镜子前,不断点头,说:“女孩子还是应该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不是我说你,你平时也穿得太素了。你妈那个人也不讲究,自己整天那几套衣服换来换去,也不在你的穿衣打扮上花心思。我要是有女儿,才不会这样……不过,你和我的女儿也没什么两样,以后你买衣服这种事就由我来管。”
祁善心里暗想,自己平时有那么糟糕吗?妈妈在给她买衣服的时候只会留心一下材质,款式过得去就行了。在沈晓星眼里,女孩子的衣着只要整洁合体,就不会丑到哪里去。祁善自己也是个不挑剔的,妈妈给她买什么她就穿什么,最喜欢的还是校服,横竖不会出错。
“你看,这样不是很好看吗?我们小善瘦是瘦了点,但还是撑得起衣服的,皮肤好,气质也gān净,随便收拾一下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冯嘉楠说,“明天你就穿这套好了。”
祁善不解,问道:“嘉楠阿姨,我妈没跟你说我们明天要去舅舅家?”
“你爸妈去就好了。”冯嘉楠站在祁善身后,像闲聊一般说,“阿瓒问我,明天他生日,能不能叫几个同学来家里玩。你说,我能不答应吗?”
祁善一怔,莫名地想到了朱燕婷。周瓒真的会把她叫来吗?以他的行事作风,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她黯然地低下头,嘴里“哦”了一声权当回应。
“我猜阿瓒会把那个练杂技的女孩叫来参加他的生日聚会,就算只为了恶心我,他也会这么做的。任何事qíng我越反对,他就越跟我对着gān……”
“嘉楠阿姨,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不顺着他一回?你放手,好坏都是他自己的决定。”
祁善劝着冯嘉楠,犹显稚嫩的脸上满是恳切。冯嘉楠心有所感道:“小善,你真是个好孩子,他一定让你吃了苦头,你还处处维护他。你就吃亏在心里有一百句话,嘴上什么都不说。阿瓒正好相反,他说一百句,也不一定有一句是他的真心话。可是你要什么,不要什么,心里是亮的,阿瓒看起来主意拿得定,其实他在和自己兜圈子。他有多拧,你看得见。小时候我看得紧,是怕他长不大,现在我放不了手,是怕他走错路就回不了头。”
过去冯嘉楠提起儿子,总是眼睛发亮,周瓒再胡闹,在她心里也是好的。可是她现在在祁善面前却难掩对周瓒的失望,“你别瞒我,周瓒是不是好几个晚上都不去上晚自习了?他每天回来,一屋子都是烟酒气。他才多大一个人?这是我的儿子吗?难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害得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祁善看嘉楠阿姨伤心,心里也不好受,只得抓着对方的手说:“阿姨,你把事qíng想得太重了,阿瓒只是有点叛逆……”
“我经常看着他那个样子,好像对谁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放在心里。他爸管不了他,我就像他的仇人。小善,你是和他一块长大的,你们的qíng分任何人都比不了,他现在要是还能听进别人的话,那就只能是你了。”冯嘉楠反手把祁善抓得更牢。
“我?”祁善惶恐得连连摇头。
“小善,你相信我,你一点都不输给那个练杂技的女孩。”冯嘉楠像没看到祁善忽然变得像红柿子一般的脸,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说,“你们还小,我本来不应该说这些的。我管不了他一世,但有你在他身边,我放心得很。如果你对阿瓒丝毫没有存着那份心,就当嘉楠阿姨今天说了胡话,对不起了。可你要是跟我想的一样,听我一句,你不能一直退。阿瓒的心里,你不需要进,只需要守!”
第十四章 被搅碎的月光
祁善站在窗前,定定地看着自己映she在玻璃上的身影。她的卧室里没有梳妆台,甚至连一面镜子都没有。难道真如嘉楠阿姨所说,作为女孩子,她在打扮上太过疏懒了?
沈晓星和祁定去了祁善舅舅家。昨天晚上,沈晓星再一次问女儿到底要不要一起去,祁善没有马上回答。第二天一早,祁善发现爸妈已经出门了,他们没有叫她。
上午祁善和嘉楠阿姨去采购生日聚会需要的用品,周瓒不知跑哪儿去了。一吃过午饭,嘉楠阿姨便催祁善回家梳洗打扮,再晚一些,同学们就要来了。
这是上小学以后他们的生日聚会上头一回出现其他同龄人,大多还都是同班同学。这下不管是谁的意愿,周瓒和祁善两家是世jiāo和邻居这件事从此再也没法在人前回避了。祁善身上穿着的是嘉楠阿姨昨天qiáng行买给她的连衣裙,深蓝色亚麻质地,胸口剪裁恰到好处,略蓬的裙摆,显出细细的腰部,端庄又不失少女的活泼,心思都在不经意处。按照冯嘉楠的说法,这样会显得祁善身形窈窕,皮肤细白。
祁善把头发上扎的马尾也拆散开来,一下下用梳子刷着及肩的直发。一样的高挑个子,一样长度的头发,为什么在朱燕婷身上就那么俏丽而生动,自己却浑然像一本摊开的字典?她尝试着抓起一绺发丝编了小辫子,又在玻璃窗前咬着嘴唇,做出唇角微微上扬的样子。对了,眼神应该再灵活一些,斜睨着,专注而炽热,像有许多话要说,但什么都不必说,都在一汪深水似的眼睛里……她不由自主地模仿着朱燕婷,那是她不太熟悉的小女儿qíng态。祁善意识到这一点,不由有几分悲哀,却又终于对自己坦诚:她是那么嫉妒朱燕婷,嫉妒她无所顾忌的美,嫉妒……她留在了周瓒的眼中。
作为今天的半个主角,祁善也应景地邀请了几个关系较好的同学,其中有她的同桌谢颖颖,还有和她一块管理英语角的程欣。她们都是今早才知道自己要来参加祁善和周瓒的十八岁生日聚会,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居然是发小,这个发现让她们感觉既古怪又兴奋。
周瓒家的客厅里已经来了莫晓军等几个男孩子,当然,还有祁善第一眼就看到的朱燕婷。讽刺的是,祁善今天难得jīng心打扮了一轮,首次出现在周瓒家的朱燕婷却一反她往常娇艳出挑的着装风格,只穿了件格子衬衣,下搭牛仔裤,头发也整整齐齐地梳着,简单朴素得像换了一个人。
“祁善,我以前还都不知道你的小腰这么细。”谢颖颖故意笑嘻嘻地去拧了一下祁善的腰。
程欣也道:“是啊,祁善你今天看起来不像学习委员,倒像文艺委员了!”
莫晓军收起初见祁善的惊讶之后,搂着周瓒的肩膀,羡慕道:“难怪你玩是玩,作业总不会落下,原来家里藏了秘密武器。”
“把话说清楚了。”周瓒笑骂道,“她住在我家隔壁。”
周启秀和冯嘉楠双双出面招呼客人,引来少男少女的一顿羡慕。
——“周瓒你爸好帅,妈妈也好年轻。”
冯嘉楠笑得优雅而亲切,周启秀揽着妻子的肩膀,满脸宠溺。教人怎么也看不出来,半个小时前,他们刚在楼上进行过部分财务的jiāo割。周启秀做出了妥协,如冯嘉楠所愿一一签字,当他把钢笔递给冯嘉楠时,她压制着嫌恶,小心避免了一切与他的身体接触。
朱燕婷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叔叔阿姨好。”
冯嘉楠的视线扫过她,笑容不变,嘴上说道:“大家千万不要拘束。今天是阿瓒的生日,也算是为小善一起庆祝。我不太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都是小善帮着我布置的。你们都是好同学,玩得高兴点。”
周启秀语带歉意,说自己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离开前他说自己订了晚上吃饭的地方,大家到时直接过去就好,没有长辈在场,小朋友们也会更自在。
谢颖颖说:“周瓒,你爸妈真开明。难怪你胆子大得很。”
周瓒笑笑,并不言语。
冯嘉楠温声道:“你是谢颖颖,小善的同桌对吧……程欣,我们也见过,上次我去学校接小善,你们走在一起。”
“是啊,阿姨。上次我还以为你是祁善的妈妈。”程欣忙接话。
“小善爸妈今天临时有事,jiāo代我替她张罗。其实我们两家亲得像一家人,凡事分不得那么清楚。”冯嘉楠好像这才看到坐在女生们另一边的朱燕婷,亲切问道:“你也是小善的朋友吧。”
“她是我请来的。”周瓒微笑道,“她叫朱燕婷,是我的朋友。”
“哦……你是阿瓒提过的那个练杂技很棒的女孩子。”冯嘉楠恍然,顿了顿又说,“阿瓒对新鲜的人和事特别好奇,这点他随我。我听说你得过很多奖,一定特别不容易吧,小小年纪到处闯dàng。可惜我们家不够大,否则真想看看你露两手绝活。”
“妈……”周瓒的语调里透着警告和不耐烦。
朱燕婷垂首笑笑,他们家的客厅宽敞得很,可惜她今天不是来“表演杂耍”的。她说:“不好意思了,阿姨,我身上带着伤,已经很久没练了。”
“是吗?”冯嘉楠闻言惊讶,转而又安慰说,“没事的,你长得漂亮,gān什么不好呢?”
“呀,嘉楠阿姨,你不是预约了美容院?时间快来不及了。”祁善也有些坐不住,她有一个坏毛病,看到别人尴尬,自己仿佛也会冒出几分难堪,连自己预设的立场都顾不上了。她半开玩笑地对冯嘉楠说,“阿秀叔叔都知道大人们不在场,我们才不会拘束。”
“好好好,
你也来赶我。”冯嘉楠无奈起身,又说了几句“大家好好玩”“别忘了去吃晚饭”这样的话,这才拎着包出了门。
冯嘉楠的车一开走,莫晓军忙拍着胸口对周瓒说道:“你妈在单位里八成是做领导的吧?”
谢颖颖也说:“祁善,你和周瓒妈妈关系真好,她一定很喜欢你。”说话间,她的眼睛还不经意地朝沉默着的朱燕婷瞄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