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见会怎么样?平静的人,不该掀起什么风làng,哪怕是徒增伤悲也是不允的,更不能让自己自愧和懊悔。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你奶奶平静的走,比你们哭哭啼啼中离去要安心的多,你要知道,我才是她的天,她的世界,你们都是我的衍生物,见不见都在我血液里的。”
“没有人不想陪家人走最后一程,总之不会是这样,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茶儿,哀哀怨怨、闪烁其词只会让将死之人产生恐慌,对生命延续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你要明白即使守在身边,qíng况也未必会比分开好许多。”
“我宁愿守在一起受苦,也不想对着荣华富贵品尝孤独和牵肠挂肚。”
“一切选择都是最好的,能发生的都是该发生的,不要遗憾,不要焦虑,看好眼前就足够了。就像它。”李启德指了指鹦鹉,笑着说,“这本来是一对鹦鹉,我把它们养在同一只笼子里,它们色彩艳丽,体态丰硕,飒慡俊朗,十分迷人。我给它们住舒适的鸟笼,吃着jīng心挑选的鸟食,给它们讲故事,唱小曲,当然也读医书,讲你们爷俩小时候的事,讲你鬼灵jīng怪,命途多舛,可是怕什么,出生不重要,以后才是关键……瞧着瞧着,就瞧着他们像孙子,像大孙女一样让我待见,可是我大孙女吃了大苦了,生活也没这么安稳这么舒坦自在。”
李启德突然摆摆手,“咱祖孙俩就这样坐着,像你小时候,被你爸打了踹了,就坐在我跟前看我侍弄那些糙药。说来这人那还真是一把贱骨头,我闲着没事给自己找茬gān什么?前些天,yīn雨连绵,鸟食没了,我就寻思着鹦鹉应该不挑食,所以给它们吃点谷粒青菜什么的。”
“那它们吃了吗?”李茶早已擦gān眼泪,巴巴看着漂亮的鹦鹉啄食。
李启德点点头,可又轻轻叹了口气:“吃倒是吃了,可掐起来了,头一日换口粮,不敢给多,怕拉稀。”
李茶无奈地说:“爷爷,您可真是老糊涂了,它们又不是人,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后就无法吃半点苦头,连糠蓖也咽不下去了。”
“万物有灵,都活着一个理儿,是生命就会有脆弱的时候,关键是能不能挺过去。那天给了一些小米,谁知道没够,它们竟等不及我再取些回来,就打起来了,打了个血头血脸。”李启德用手比划着,好似那左右手都成了正瘀血奋斗的鹦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点不假。”李茶说完,又恍然大悟地叫道,“所以您一气之下就把它们放飞了?可放飞了为什么还苦苦等着它们回来?”
李启德屈指敲敲她的头,说道:“这急xing子一点没有变,听故事时,总走在讲故事人前头!我没有立即把它们放飞,而是彻底改变了对它们的态度,将一切舒适的东西全部扔掉,给他们最原始的生活状态,简陋环境,粗粮糙食,动不动再威吓一番,弄得它们吃不好,睡不安。后来,我打开了笼子,想看看它们会不会飞走?”
说话间,李茶已经沏好茶水,倒了两杯,却不再说话。
李启德喝了口茶,夸了她几句,又接着说:“最初它们在笼子口打转,或者跳出笼子,但是并没有飞走,我想是因为豢养了那么久,它们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习惯了被圈禁被逗弄,早已忘记了自己是只鸟,而不是宠物。也大概因为太清楚这出去未必就是海阔天空,就是自由,也有可能早已失去了飞翔的本事,连填饱肚子都有可能,当然我也自作多qíng地认为,这可能是有了感qíng,对我这个脾气古怪的孤寡糟老头子有了一些依赖,也有可能是积攒力量厚积薄发,毕竟,鸟也有头脑,不比人愚蠢……总之,不管什么原因,在最开始一定是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继续被赏玩和孤注一掷之间。但是这种斗争没有持续多久,一切的qíng感都被外界的自由和新鲜所打败,它们终于飞走了,迫不及待地煽动着翅膀,飞呀飞呀,飞出这院子,没有盘旋没有回头没有留恋,这一点倒还不如人。”
“爷爷……”看到老人家眼里有些泪光闪动,李茶小声叫了一声,却又不敢打动他。
☆、第四百三十章鹦鹉戏弄人,人成奴才样
“走吧,走吧,留不住的倒不如早些放走。它本来就不属于我们个人。但是我还是每日在这里放一些粮,因为我想,它们还可能会回来,误打误撞,或者在外面觅食无果,又或者因为习惯看到我这个糟老头子。”李启德端起茶杯,可又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起身说道,“它们这么一飞走,我心中竟有一些不舍了,你说要豢养它们的是我,要放走它们的也是我,有些失望或者有所期待的还是我,你说,我这不是自找没趣吗?人老了,就爱做些自讨没趣的事qíng,自作自受那。好些天,它们都没有回来,前几日,这只鸟玩意,它突然回来了,我一眼就认出它来,是当日换口粮时受伤的那个,它身上的羽翼更丰满也更漂亮,体型小了轻盈了,我知道,这是它这些天飞来飞去的缘故,太重了,它也飞不起来不是。”
“它这几天,每天都会来,回来吃几口,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叫几声,那天突然跟我开口,叫‘茶儿,茶儿,茶凉了,茶凉了’。哈哈哈,我当时就脱了鞋子扔过去,指着它骂,‘你个鸟玩意儿,你有了更大的天地,竟来这逗弄起我来了’,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宠物成了主人,主人倒成了宠物,不过它回来就好,谁逗弄谁不都是一样的?不都乐呵了吗?不都有个伴了吗?”李启德哈哈大笑着,指着那打瞌睡的鹦鹉,说道,“你瞧,跟个尊贵的王爷似的,我这倒成小奴了,伺候着鸟王爷。”
李茶早已泪流满面,轻声说:“那它要是也不回来呢?它们会不会又被人捉去,豢养起来,或者它们会生病,会受伤,失去飞的能力,不能觅食,最后饿死在外面呢?”
“命!”李启德高声说道,惊得鹦鹉睁圆了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见到并无危险靠近,才又缓缓闭上眼去。
李启德回头看着孙女,不苟言笑地说:“既然知道它们不该属于笼子,就该果断放手,早放手早解脱,彼此都解脱,我不用日日惦记它们,它们也不必担忧被我束缚多久。小祖宗,你可给我记好喽,这甭管什么东西,一旦放手,就再和咱们无任何关系咯,就像这鹦鹉,往后呢,它们是海阔天空,自由飞翔,还是又落他人掌心,做了玩物,都是它们的命,与我们再无任何关系。飞吧,飞吧,它如果觉得这里是它的天空,即使不飞,也海阔天高,倘若心里有个牢笼呢,天也是井口这么大一点,努力也飞不高的。”
心若是自由的,即使被囚禁牢笼,也觉是海阔天空,心若是yīn暗无光,即使给海阔天空,也是画地为牢狱。爷爷一番话,虽然只字未提三人的qíng感纠葛,却让她如醍醐灌顶。
毋庸置疑,爷爷的及时出现成了这昏暗世界里一盏明亮的灯光,指引着她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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