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向前倾身,十指依次按下。
如风轻盈如水温柔的钢琴曲潺潺而出。
他的唇畔轻扬着,眼神很深邃很温柔,像夜空一般几乎能将人吸引进去,一向冷硬的轮廓变得柔和而迷人,犹如镀了层宁静的光。
全然不一样的陆一宸。
卫星的目光移不开,呼吸有点紧。
陆一宸弹的是一首高难度的世界抒qíng名曲,很多人弹,却很少有人能弹得好。它需要极为jīng准的分寸,极为严密的指法控制,极为柔和的感qíng,来演绎极为均匀的音流和透明清澈的音质,从而达到一种极为典雅的意趣。
他弹得很好,几乎找不到瑕疵。卫星跟着何修远学过一两次钢琴,知道控制一种均匀中有起伏的音流,同时用音流勾勒出连绵的画面有多么不容易。
这种程度,就连何修远也做不到的。
曲子很美,台下的同学们全都怔住了,听得入迷。
但卫星很难全身心沉浸其中,因为陆一宸的弹琴指法很是奇怪,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他弹琴的动作在变化,一会儿用指腹,一会儿用指尖。
卫星不由盯着他的手看,跟着节奏,默打着拍子:
滴滴
滴嗒滴滴
嗒嗒嗒
滴滴滴嗒
滴
嗒滴嗒嗒
嗒嗒嗒
滴滴嗒
……
循环往复,像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一般。
真是奇怪。
☆、小村庄
白家豪宅中, 陆一宸以一支高难度的钢琴奏鸣曲赢得全班同学经久不散的掌声。以前高二一班的同学是慑于他那双快狠准的拳头, 现在则是心服口服。
自从转入六中以来,陆一宸给大家的印象在不断刷新, 就像洋葱一样, 剥了一层还有一层,让人摸不清他的底细。
他到底是谁?
陆一宸,还是陆宸天?
曾经是怎样的一个人?
阳光开朗的, 明媚温和的,还是严肃冷硬的?
又经历过哪些起伏的往事?
一个天才却甘愿跌在尘埃中任人践踏, 一个能做好学生的他如今却是全校有名的坏学生,上课从来不听, 试卷从来不做,经常旷课,抽烟又打架。
他还有一位莫须有的漂亮女朋友。
关心她, 照顾她,却从来不表白, 不送多值钱的礼物,不与她走得过近, 表现得仅像关系不错的男女同学。
她在前方光彩夺目,他则在背后远远地注视着她。
陆大公子这是一心当备胎的节奏?
真是个奇怪的人。
关于陆一宸, 高二一班私下里议论许久,却终究没议论出什么结果。
毕竟B市与C市距得颇远, 陆一宸在B市时究竟是何等模样,C市的同学难以打听清楚。而且B市只有陆宸天, 并没有陆一宸。
大家一度对他是否真的来自B市也持怀疑态度。
从白家回校之后,陆大佬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单手cha兜,冷心冷面,沉默少言,虽然与卫星和好了,但也不见跟她多么亲近,只路上遇见偶尔打声招呼,吃饭时两人仍是分坐两处,各自吃各自的……
大佬的心思我们不懂。
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月,月考之后,照常是放两天的假。
同学们纷纷收拾东西回家。
六中校门外又堵了一长溜儿的汽车,家长们正耐着xing子等孩子出来。
为了省来回的路费,卫星已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家了。
她有点想家。她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对家有着异常的依赖感,虽然家里没有爸爸和妈妈,虽然舅妈瞥她的眼神满是嫌弃,虽然表弟表姐都不跟她亲近,她还是想回去一趟,见见他们。
然而囊中羞涩却是现实,她躺在被窝里,把所有的钱掏出来数了一遍,还差十块。
十块钱,白璐掉了都不愿弯腰捡起的数目。
一班的学生个个是壕二代,她当然可以向同学借。
可是她要如何还呢?
她这个月很穷,下个月仍旧很穷,根本没有余钱能腾出来。
如果不能还给人家,她怎么能开口借呢?
算了,这趟就不回去了,在学校里再多做几页习题吧。
卫星最后还是回了家。
因为放假的前一天,陆一宸找她计算代做物理作业的钱。那次出校医室时,她虽然坐地起价喊了一页五块,但不过是玩笑之语,她一直是在免费帮他做。
陆一宸说,“一页五块太贵了,市场价一页三块,因为你是批量帮我做,所以要用优惠价——一页两块。”
这段时间,她一共帮他做了一百九十七的作业,计三百九十四块钱。
陆一宸付给她四百块钱,然后单手cha兜等她找零。
宁采薇在一旁气得吐血,“陆同学,能不能大方点?你这种有钱人竟然跟一颗穷星星杀价,还等着找六块零钱,要不要脸?”
陆一宸敲了敲桌沿催道,“不要脸,只要找零。”
卫星本来不好意思收他的钱,毕竟她一直把帮他写作业当成义务,没想过跟他算工价。不过眼下见他这般计较,也懒得跟他仁义,接了四张百元钞,然后数了六枚硬币递给他。
陆一宸放入兜中,这才走了。
陆大佬简直葛朗台。
卫星学着舅妈之前的“手艺”,将自己打扮得灰头土脸,跟小叫花子似的,换上一件极旧的衣服,背了破书包,这才出校门挤回家的大巴车。
她出来时,陆一宸恰在门口,见她这副模样,那张冰块脸一时没绷住,不由笑出声。
卫星瞪了他一眼。
学校距大巴车站有点远,需要过好几条街。
陆一宸跟着她一块走过去。
卫星试图拒绝他的好意,“陆一宸,你别过去了,路挺远的,待会儿你还要再走回来。”
他慢悠悠道,“谁说我要走回来?”
“那你怎么回来?”
陆一宸指了指跟过来的灰黑色轿车,“我有专车,gān嘛要走?”
“……”
富人不可恨,可恨的是他还在穷bī面前□□luǒ地炫富。
日!
陆一宸送她坐上大巴,站在刺眼的大太阳下,一直等到大巴开动。他向窗户边的她招了招手,“小星,路上小心。”
车子开向前,他们距得越来越远。
脸贴着开出一条fèng的玻璃窗,卫星向后张望,见他犹站在那里,注视着大巴车驶离的方向,像炙热阳光下的一具雕像。
这一刻,卫星鼻子骤酸,突然有点想哭。
她家距C市颇远,又在偏僻的地方,公共大巴不到。所以她现在乘坐的是私人开的大巴车,费用比公共的要贵上一些。
下了这辆车,还需要再沿着崎岖的路走上四五公里,才能到家。
她早上出发,待隐约望见村子时,已经下午了。
走在家乡的土地上,心qíng不由雀跃起来,她有了小时候的调皮样子,蹦蹦跳跳地走了几步,还顺手摘下两朵红盈盈的牵牛花夹在书包的侧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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